我69年8月就懷了孕,基本上也就沒幹什麽體力活,天天就想睡覺,其他時間紮紮針,治治病,一天一天的晃,比起老鄉來我們真是太幸福啦。那些女人們得出工幹農活,回家要做飯,收拾家務;還要搓麻繩,打袼褙,納鞋底,做鞋,做衣服,做皮襖;養豬,養羊,養雞;推碾子,磨麵,做粉條(把土豆在水裏磨細,把渣滓過濾出去,把澱粉洗出來,沉澱後把粉子晾幹,再壓粉條;自己磨豆腐(有黑豆的也有黃豆做的,然後從牆上刮下些硝鹽當鹵水點豆腐);還要忙著生孩子,那有閑工夫睡覺。她們懷孕根本不休息,都是肚子疼了,知道要生了,就趕快回家,在灶火坑旁扒些灰坐下就生了。我們都納悶,他們怎麽生孩子和雞下蛋一樣容易?生了孩子不給大人吃飯,光給喝小米稀湯,照得見人影,怎麽能身體好?看著有些傳教士回憶錄也是對隻給產婦喝小米湯坐月子很有意見。那些舊習慣害死人。
我說過他們有溺嬰的習慣,生下來不想要就把娃娃淹死在尿盆裏,或者活活扔在外麵糞堆上餓死凍死。解放前多淹死女孩,所以男多女少。解放後男女都一樣了,一般就留下兩男兩女。那一輩子懷十幾胎,其他的生下來就都弄死了。開始我下鄉看到這些,還想他們怎麽計劃生育的的這麽好呀,後來才發現為什麽,真可憐。那時宣傳計劃生育隻在城裏,鄉下人窮,也沒錢買避孕藥,就這麽生了扔,生了扔。
這扔了的孩子有的可命大呢,那麽冷的天也凍不死。那地方還有個習慣,如果結婚到兩年沒生孩子就去收養一個娃,然後可能是心情放鬆了,就會接二連三地生起來,我們村裏許多人家的大兒子都是收養的,到也救了不少孩子。我後來還給我媽醫療隊下鄉的石景山那裏,幫一個獸醫夫婦不生孩子的抱了個男孩子回去,那獸醫還給了他們二百塊錢。這個孩子雖然命保下了,生活也幸福了,可是想想生身父母是誰也不知道也挺可憐的,那獸醫後來搬了家,如果不說這孩子永遠也不知道自己身世呀。
有個90多歲的老要飯的,40歲上從山東走西口過來,他一輩子養大了60多個撿回來的孩子,積德呀。他都是拿個大麻袋和大油桶到各生產隊去要飯,每次都滿載而歸。那地方的人特別照顧要飯的人,不管他們到誰家都是大碗的給,雖然他們自己已經很窮了。碰到婚喪喜事,來了要飯的都特別要請他們坐上席,老鄉還非常高興,有要飯的上門,他們認為是運氣很好。老鄉的觀念就是誰都保不齊有那窮的一天,你要是要飯的時候當然希望人家善待你,所以要對窮人好。很像聖經裏的金原則“你要人怎樣待你,你就怎樣待人”。又很像“警世恒言”裏記得那個翻了船乞討的人,被一富人救了,還雇船送他回家,後來他有一次運貨也碰上了暴風雨,船翻了,貨沉了,幸好人上了岸,當他去敲一家人的門時,開門的正好是他當年救了的人,那人給他買了船,買了貨把他送回家鄉。故事的寓意就和他們山裏人的理念相同。那裏的要飯的真的比在村裏幹活掙錢多,那年代人們流傳著某某家的親戚他們村裏的一個人,在呼和浩特要飯,回家都蓋了三間大瓦房,羨慕死了。
冬天到了,沒什麽活幹,一天隻吃兩頓飯。那在山裏的悠閑,沒有了山外轟轟烈烈的革命,要享福多了。有時候,也有幹部來組織政治學習,那時沒有電,點著煤油燈。全村大男人坐炕上,地下長凳上坐著女人,男人抽著旱煙,弄得屋子裏煙熏火燎的,嗆死個人。也有不抽煙的男人,在那裏撚毛線或織毛襪。女人們就在那裏邊嘮嗑邊納鞋底。至於幹部講的什麽也沒聽清。隻知道革命還在進行中,內人黨還在批判中, 他們都覺得和他們沒什麽關係。
其實大家更多的是在說著自己聽到的小道消息。比如鄰縣的大卡車橫著裝了很多的蓋房的柃子,那是長長的木頭伸出了車兩邊,就在縣城裏狹窄的街上跑,旁邊走路的人根本沒注意,就被卡車上的木頭削掉了腦袋,司機還不知道。 那時候沒規沒矩,司機當時比縣長還吃香,是大爺。分到我們縣裏一個北京醫學院的牙科醫生,是北京人,就嫁給了一個姓雲的蒙古族?卡車司機, 成天喝的醉醺醺的。有時也傳來關於知青的消息,最大的壞消息是錫林格勒大草原上起大火了,很多知青被燒死了,前天查查資料說錫林郭勒盟西烏珠穆沁旗寶日格斯台蘇木的草原上共有69個知青犧牲在那場大火中。多年輕的孩子呀,剛剛到了插隊的地方沒多久,大人得多麽難過呀,真可憐!
日子就這樣地過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