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SO會議終於結束了,一切正常,沒有任何問題。驕傲地把SGS的報告放在公司的內部網上,真是鬆了一口氣。
兩個月來,為了準備這次外審,心裏總像壓了一塊石頭,三番五次和老板討價還價不做QMR( 質量管理代表),什麽“做市場的不能同時搞管理“,“我這個人粗心”,甚至連“我部門每個月給你多完成業務5萬”這種話都用上了,其實都是借口,主要是對自己的英語沒信心。想想,接了這個爛攤子,文件,協調,整理,業務,我倒是不怕,以前在銀行會計部就主要負責檢查這部分,100多個機構,銀行的規矩可比私營企業嚴謹多了。可是這次要用英語主持整個公司的會議,想象要和那些在生意場上浸染了幾十年的老大們用英語吵來吵去,底氣就不足。
來新加坡已經兩年了。說英語沒進步也不對,但是要說英語怎麽樣了,其實是自欺欺人。平時用MSN和客戶或供應商聊聊,還可以勉強混得過去,畢竟人家更看重的是你的產品和實力,何況還有《金山詞霸》。如果是遇到直接和他們在一起,先說一句“MY ENGLISH IS NOT SO GOOD” ,用哀兵之計把前提先說清楚,別人也不會怎樣,再說碰到到不好回答的,或者是不同意見時,正好拿英語不好做幌子,或者不說話----你猜去,我高深莫測;或者結結巴巴,博取同情。但是這次做QMR是麵對公司裏的內部人,這些都不管用。擔心MR MEETING 的事真真讓我扛著石頭過了兩個月。
扛就扛吧,三十好幾了,要再來好好地學一門語言,平時那麽大的壓力,確實是勉為其難。尤為重要的是,我這個人生意上是絕對理性,對待自己卻是絕對感性,自己想做一件事就是撞了南牆也不回頭。想想如果不是高中時遇到黃老師還學了點英語,早就讓這顆石頭壓死了。
記得以前初中剛學英語的時候,姑父正好是老師。嗬嗬,誰說英語很重要,誰說自己的姑父教,侄兒就一定要學好。我就專門和社會對著幹。初中三年根本就不想學英語,上英語課時專門做閑事,畫畫,走神,逃課,課後也從來不複習。結果,中考時英語好像是31分,還好,其他課補點,勉強達到高中線。當時年輕,根本沒想到世事艱難,自己凡人一個,多一技就是多一份生存的機會。但是後來高考的時候,我英語是全校第一,這多虧遇到黃老師,雖然她隻教了我們一年英語,她先生(當時是男朋友)就把她調走了。
後來,工作了,因為和他先生有業務上的往來,才知道生活在同一個城市,趕快專門請她和他先生吃了幾次飯。記得吃飯的時候還和她開玩笑說“黃老師當時可是所有男生的偶像,我的英語高考能考第一,不是因為你教得好,而是因為你美”,我這個人就是這樣,喜歡亂開玩笑。黃老師聽了這話,還是用她恬靜而又包容的微笑來回答。仿佛,我還是當年那個自以為是的頑皮學生。
有時候,一些鏡像會在人的腦海裏留一輩子。且不用說,第一天上學,第一天戀愛,訂婚,結婚,子女的出生日這些人腦海裏“官方”的永久檔案。人生中一些美好的東西也會在你的心中長留,每次你遇到相類似的事情時,心中總是會浮現那個景象,讓你覺得好像事情就在昨天發生,或者是把現實中的人想象成你記憶中的人。黃老師第一天上課,相信在我的很多高中同學心中永久的印象也是這樣的。
本來從小我就屬於那種典型的野孩子。生長在農村,父母平時都很忙,根本沒有精力去管你。讀書對我來說,隻是要在同齡孩子麵前的炫耀---嗬嗬,我會玩,我也會讀書。臨考試突擊一下,考個差不多,讓平時的主要玩伴(流氓級的,不讀書)嚇一跳就好了。英語可不行,突擊很難有成績的,所以我也就幹脆放棄。
高中第一年,黃老師大學畢業,我們也是她的第一屆學生。還記得她上課的第一天,穿了一件天藍色的小碎花連衣裙,馬尾辮,高挑身材,一雙大眼睛真的是會說話,看你每一眼都象是讚許和傾聽。不誇張地說,黃老師當時得應該和現在的那個林誌玲長得很像,或許洋氣不如,但卻多了幾分書卷氣。當下,把我們這些被那些老學究折磨得疲勞的雙眼都鎮住了。那感覺,就像是一個天天啃窩頭的人,突然在你麵前擺上一盅木瓜燉雪燕。可以想象,上黃老師的課就是一種享受,天天對著一個像天使一樣的人,每一次提問如果能被叫到-----那種幸福的感覺。
黃老師在接我們這一班前一定很細致地做了很多工作,特別是了解我們每個人的情況。我的情況確實特殊,其他科目還可以,象政治,語文這種可以靠臨時突擊來取得好成績的,成績還不錯,就是英語實在是太差。開學沒幾天,有一次課間,她就叫我到教研室,倒了一杯水給我,微笑地問我她的課我聽得懂嗎?有什麽疑問嗎?怎麽回答我忘了。但是我清楚地記得她說我其他功課都不錯,就是英語成績不太好,想和我一起看看有什麽途徑能提高。然後,她就和我說英語要學好,需要平時積累,並給了我幾本小讀物,讓我有時間讀讀。
有的人,天生就不是能讓人勸的,越勸越較勁。我應該就是這種人。再加上少年人都有的自尊,那次被她單獨談話回來後,那些狐朋狗友可不得了了,抓住我一頓暴問,還一直嘲笑我從此就是個好學生,得美麗老師的疼愛雲雲。好像,我是什麽叛徒浦誌高,軟骨頭,重了美人計。開玩笑,我是誰呀,這麵子怎麽能丟,從第二次上課開始,我就又不老實了,變本加厲地玩,還故作聲響,唯恐大家不知道。幾次被她用眼神和輕輕的責備聲打斷還不收斂,相信她一定是又迷惑又生氣。直到有一次,我也不知道是做了什麽壞事,她非常氣地點名讓我站起來。說“你不上課可以出去,不要在這裏影響其他同學“(這應該是一句很普通的隨口責備話)。
不上就不上,我真的合起書,看都不看她一眼,就離開了教室。後來,聽同學說,黃老師在講台上氣得把筆都折斷了,說了一句,請大家自習十分鍾,老師有事離開一下,流著眼淚就離開了教室。十分鍾後眼睛紅紅的又回來繼續上課。
當天回家,我心裏惴惴不安,關注媽媽的一舉一動。我知道,如果她知道,肯定是一頓好打,我媽媽教育孩子是這樣,野就野,但是不能過分,平時我亂玩,她也不怎麽管。但是如果過分了,她是不會和你講道理的,先揍再說。或許這是因為醫生職業的特點,病人看病,該開刀就開刀,才不會先把醫學原理和你講一遍,再說我們那種農村,講了也沒人懂。比如有一次小學和人打架,不知道是有意還是不小心把一個同學推倒糞坑裏,幸好裏麵大便不多,救了上來。家長告上家裏,我記得我媽媽就和人家說了一句“我打給你看“,把我半吊到掛東西的鉤上,那頓打。多年後,我鄰居講起這個,還笑說,我也是個不怕死的,被打還數“1下,2下,3下 “。嗬,又離題了。幸好一夜無事。我第二天自己不好意思了,上課老老實實地,沒有再亂來。黃老師也沒講什麽,就像什麽也沒發生過一樣。
過不幾天,任命班幹部,宣布名單的時候,照例應該是沒我什麽事。但是宣布英語課代表,名字居然是“"ooo"我的名字!大家都用詫異的眼神看著我。我自己也摸不著頭腦。宣布完了,課後黃老師又叫我去教研室,還是用微笑的眼神看著我,說,“我推薦你當英語課代表,我們以後一起把全班的英語成績搞好”。當時怎麽回答的我已經忘了,但是從那以後,也不知道是不好意思,還是因為我好麵子的性格。就痛下決心,狠學英語,上課就再沒亂來。其實,中學的課代表,也是屬於可有可無的角色,並沒什麽太大發揮的舞台,最多是收收作業什麽的,我更是談不上做了多少讓同學們提高英語水平的工作。但是,高一的英語筆記,是我中學時代唯一的課堂筆記,保留至今,而且課外還借了一些讀物和參考書,慢慢培養了學習英語的興趣。那兩個學期考試,我的英語成績都是第一。更重要的是,我慢慢掌握了自己學習的方法,就是多背單詞,多做練習,並一直到高考。這些英語基礎,也讓我受用至今。
那個年代,真正的上學是很枯燥的,除了上課和自習,基本上沒有什麽集體活動(真不知道斑竹任把班費都貪汙到哪裏去)。黑板報和什麽角,或許就是最可以寫上班級總結的東西了。我破天荒地,自告奮勇在教室後麵黑板上搞起了所謂的英語角,每星期用彩色粉筆,花花綠綠地在那個小角落裏抄上我從黃老師借給我的什麽讀物上摘錄的什麽英語一句,也不管有沒有人看,印象最深的是那個什麽一句話裏包含二十六個字母的,好像是“狐狸跳過柵欄”什麽的。並樂此不疲。
黃老師隻教了我們短短的一年。高一下學期一結束,她就調走了。記得最後走前,她又叫我到教研室,和我說,老師要調走了,謝謝你一年來的幫助,送你一張卡片,祝你今後學習取得好成績。卡片上用英語寫著“study hard and make progress everyday",卡片也不知道現在還在不在。
黃老師其實後來和我在同一個城市也就1 年多,又隨她先生調走了,她先生可是個大官,聽說還是什麽後備幹部(在中國,找個官作先生也不錯,可以隨他到處交流,體驗不同的生活)。因為我這個人懶,也不是那種平時喜歡串來串去的。她第二次調走了以後,就很少聯絡了,隻是去年回家過春節的時候,用她留給我的電話給她拜了一下年,聽得出來,她非常高興,也知道她過得很快樂。
這麽多年來,每一次看到別的老師或者有關老師的文章和事,我第一個想起的肯定是她,對我而言,她給我塑造了老師的完美形象。如果真的要說有關程度的話,黃老師一定是一個非常非常好的老師,是一個非常非常成功的人。在這裏借用一句老土的話祝福她“桃李滿天下”。
轉眼二十年過去了。有時候我慶幸自己還沒有被這個物欲橫流的社會完全淹沒,還能記得起一些美好的東西,和她那一年的接觸就是這種。雖然這些東西有人讀了可能會覺得可笑或不屑。但是,我想,對於一個社會而言,保存美的東西,哪怕他細微,才能讓社會越來越美,就叫為了不忘卻的紀念吧。
此文,祝所有的老師平安,健康。
今天周六,上班偷寫一半,吃完晚飯再寫完全部。2006。6。3日夜8:30。吃飽了回來,再改幾個錯別字,以為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