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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載:《齊白石》三七、藝專任教

(2006-12-29 07:38:40) 下一個


齊白石 

作者:林浩基

餘未成年時喜寫字,祖母嚐太息曰:“汝好學,惜來時走錯了人家。俗語雲:三日風,四日雨,哪見文章鍋裏煮!明朝無米,吾兒奈何!”後二十年,餘嚐得寫真潤金買米,祖母歎曰:“哪和今日鍋裏煮吾兒之畫也。” 

                   ——齊白石


連載:《齊白石》三五、歲寒三友

三七、藝專任教



  一九二七年立春後不久,一位穿著西裝、風度儒雅的中年男子在白石的一位朋友陪同下,來到了跨車胡同十五號。這裏順便交代一下,齊白石於一九二六年將家搬到了劈柴胡同西口跨車胡同十五號,在此一住三十年,直到逝世,再沒有搬家。來者就是當時國立北平藝術專門學校校長林風眠。

  互相通了姓名之後,林風眠單刀直入地、誠懇地說:“齊先生,我們想聘請您擔任學校的教授,講授中國畫這一課。希望您支持我們一下。”他操著濃重的廣東口音,態度很是恭敬。

  白石一聽,忙搖手說:“不行,不行,我是個鄉巴佬出身,不要說教書,就是上學,自己也才上了半年的學,教不了,教不了。”

  北平藝專,他未去過,但情況多少了解一點。學校創於一九一八年,設有中畫、西畫和圖案等科。

  “先生的繪畫藝術,北京沒有一個人不知道的,我也十分欽佩。這教習,我想來想去,隻有先生能擔當。”林風眠還是堅持他的意見。

  他雖然是第一次會到齊白石,不過,他的畫卻見到不少。北京畫家雲集,他們的作品,風格各異,千姿百態,但白石的畫以大寫意開創了一條新路,可謂獨樹一幟,這使林風眠對他很是敬重。

  林風眠就讀於巴黎國立美術學院,曾在世界油畫權威哥羅孟教授的畫室裏學習素描和油畫。去年他擔任了北平藝專的校長。作為一校之長,在聘請什麽人擔任中國畫教授這個問題上,他進行了長時間的了解與考慮。藝專裏,在這個問題上,人們意見也不盡一致。經過再三的思索,他最後還是毅然決定聘請齊白石出任,想不到受到老人堅決謝絕。

  白石站起來,親自為林風眠斟茶,堅定地說:“興趣來了,畫幾件,還可以。教書,我可從來沒教過。怕誤人子弟,請林先生三思。”

  “這些,我們都考慮過了,此任非先生莫屬。”林風眠也毫不退讓。

  “其實,這北京城裏,名氣很大,畫得不錯的人,也不在少數。先生何必獨獨找我?”

  “當然,會畫的不少。但象先生這樣繼承了中國繪畫藝術的精髓,並且大大地加以發展、創造的人,還是不多見。”林風眠很誠懇。

  白石沒有再說話,好象在思索什麽。

  “每次上課時,我們派車來接,廠課後,再送先生回來。這你不必擔心。”林風眠進一步寬慰白石。

  “這件事,我實在難以接受,請先生諒解。”

  林風眠見白石態度堅決,沒有辦法,隻好起身告辭了。他坐在車裏閉著眼,仰靠著,想起二年前,他從巴黎回到上海那一幕有趣的往事。

  一九二五年冬,新婚不久的林風眠帶著夫人亞麗絲乘坐巨輪,踏上了回國之路。當時他身上隻剩下了幾文錢,他四顧茫茫,一種失落、惆悵之情湧上心頭。到了上海,連雇黃包車的錢都不夠。船靠碼頭後,人都漸漸下完了,林風眠依然站著,他不知走向何處。忽然他看見碼頭上幾個人打著一塊紅布條,上麵寫著:“歡迎林校長回國”,並且向船上高聲叫喊:“哪位是林校長;”張孝光跑上了船,見著林風眠問:“你是林校長吧?”林風眠說:“我姓林,但不是校長。”“我們找林風眠。”“那就是我。”一群人熱烈地擁著林風眠,將他接到了住所。於是二十五歲的林風眠登上了全國最高藝術學府的校長寶座。後來才知道這是蔡元培先生推薦的。

  蔡元培等前輩希望他任職期間,能網羅人才,開創藝術創作的新局麵。想到這裏,他笑了,他覺得應該象前輩對待他那樣去對待白石這位傑出的畫家。是否動員他周圍的朋友做做白石的工作呢?

  兩天後,齊如山、樊樊山等朋友們先後來到白石家裏當說客,動員他去。
  “其實,這有什麽關係呢。你木匠、鄉巴佬,仲颺不也是個鐵匠、鄉巴佬嗎?人家就當過湖南高等學堂的教務長,還不照樣當得蠻好嘛,對自己,要有信心。”樊樊山說。

  “收一、二個門生,這還可以。到課堂上給幾十個學生講課,那可不一樣。講不好,學生一轟,不把你趕了下來?那有什麽臉見人!”白石說著,腦中浮現出前些日子報紙上登的一些學校鬧學潮,學生趕走教師的消息。

  “你不知道,被趕走的那些人都是些什麽人?那是什麽師長啊!簡直是誤人子弟。”樊樊山感慨地說。

  “對啦,我就怕誤了人家。”

  “你是那樣的人嗎?自己還不了解自己。人家那樣一個高等學府,聘請教師,是隨便來的啊!我看你還是可以去,不行再說。”

  白石沉默了。樊樊山和幾位朋友的話,他認為都是對的。他對於自己的創作道路,繪畫技巧,從來都充滿了自信。教學有什麽秘密?無非是把自己幾十年的創作經驗,無保留地講出來就是了,有什麽可怕的:他的心有些動。幾天之後,林風眠又來到了他的家。

  “齊先生考慮得怎麽樣了?希望先生能支持我們一下。”林風眠眼睛一直在觀察著白石的臉部表情變化。

  白石笑了笑:“林先生沒有去請其他的人?”

  “沒有。因為我考慮先生是最合適的人選。”林風眠從白石的語氣裏,覺察到他有些鬆動,“學生方麵,你就不必顧慮了。我們是藝術院校,藝術是不問政治的。我的學生都是很聽話的。況且,校有校規。我們會全力支持你的工作,請放心好了。”

  “那我就試試吧,盛情難卻。”白石無可奈何地說,但心裏總是不安。因為他已經六十五歲了,上課堂給學生講課還是第一次。

  事情就這樣定了下來。

  三天後的清晨,一輛車將白石接到了藝術專門學校,他開始了有生以來第一次的教學生涯。

  他的教學很有特色,就是按照事先的約定,帶著一幅自己很滿意的畫到了課堂,掛在黑板上,讓學生臨摹。

  他的一生是反對死臨摹的,認為這樣會滅盡了生氣,陳陳相因,會把本來十分有生氣的中國繪畫藝術推上絕路。他在一幅山水圖上題詩自況:

        山外樓台雲外峰,
        醫家千古此雷同,
        卅年刪盡雷同法,
        贏得同儕罵此翁。

  但是,謾罵、誤解,絲毫沒有阻止他不斷探索、不斷創新的決心。因為他自己最了解自己。他並不一般地反對臨摹。作為繪畫藝術的基礎,臨摹畢竟是十分重要的一環。在他從事繪畫的漫長歲月裏,他臨摹了多少曆代名家的畫品?在這方麵,他的功力是十分深厚的,幾乎可以達到亂真的地步。

  正因為臨摹畢竟是基本功,他在同林風眠商量具體的教學安排時,提出了臨摹課,並且詳細闡述了自己對於臨與創的看法,得到了林風眠的肯定。所以,他的藝專教學,第一課,就是臨摹。

  這第一天給他留下了難以忘卻的記憶。林風眠校長親自攙扶他下了車,然後陪他到了一間明亮、寬敞的教室,教室裏,三十多個學生安安靜靜地坐著。
  他站在黑板的右角。林風眠恭敬地請他坐下,爾後走到講台上,看了一下學生,說:

  “今天是中國畫的第一課,我們請了當代傑出的大師齊白石先生給大家授課。”說著,他側身向白石親切地點點頭,學生們幾十隻眼睛一齊投向了齊白石。

  白石端坐著。白皙的臉上,微微泛上紅暈,銀白的胡須飄拂在胸前,給人一種莊重、親切的印象。

  “齊先生在繪畫藝術上造詣很高,他親自任教,這是我們學校的光榮,也是在座每個同學的榮幸,大家一定要認真學習,尊重老師。”

  說完,林風眠走下講台,倚著身子,輕聲地對齊白石說:“您看,開始吧,齊先生。”

  白石點點頭,站了起來,走到講台上,取出那張山水畫幅,掛在黑板的釘子上,然後對大家說:

  “今天是臨摹,這是學習中國畫的基本功,一定要達到亂真的地步。”

  說完,他下了講台,回到座位上,一動不動地端坐著。

  教室裏十分寧靜,學生們全神貫注地在臨摹。他懸著的心,隨著學校下課鍾的鳴響,放了下來。

  林風眠早已等候在教室門外,一見白石出來,忙上前攙扶著他走向早已準備好了的車旁,探尋地問:

  “齊先生,感覺怎麽樣?”

  “一切都好,謝謝你了。”

  “要說謝,首先應該感謝您。”林風眠一顆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

  教授的生活。開辟了白石藝術實踐的新天地。雖然他每周的課程不多,但是,他教學準備的時間遠遠超過了課堂的時間。

  學生們對於白石敬重的情感,使這位老畫家深深地感動了。師生之間,雖然接觸不多,他的教學也剛剛一個月,但是,他與他們已經建立起親密的感情。每次課間休息,學生們就圍了上來,拿著自己的作品,請他品評,與他談論繪畫上的許多藝術問題。他把自己所知道的,毫無保留地告訴了學生。

  後天又有課了,今天他在精心地作教學上的準備。他準備教學生臨摹他最得意的蟹畫。

  畫蟹,他已經有十幾年的曆史了。“寄萍堂”外那片碧綠的荷塘、水田,每當秋季稻子金黃的時間,他就常常到稻田裏抓蟹,拿到家裏,養在一個很大的瓷盤上,放在畫案的一角,仔細地觀察蟹動、靜時的形態和色澤。

  今天的這幅蟹畫卷,是他去年畫的。上麵的題識,記述他當年觀察蟹的情景:

    餘寄萍堂後,石側有井,井上餘地,平鋪秋苔,蒼綠錯雜,嚐有肥蟹
  橫行其上。餘細視之,蟹行其足一舉一踐,其足雖多,不亂規矩,世之畫
  此者不能知。

  他展畫仔細看了幾遍,然後又精心地“背臨”了起來,一直到十時左右才畫好。掛在鐵絲上,仔細地欣賞起來,不斷提筆改動,直到滿意為止。

  寶珠買菜剛回來,正同他說話,齊如山進來了,未等白石起身,就在白石對麵的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開玩笑地說:

  “齊教授,學生沒有把你轟走吧!”

  白石笑了笑,伸手取出一小碟瓜子,送到齊如山麵前。

  齊如山抓了一小把,推開了碟子,又說。

  “人家對你的教學還挺滿意的哩!”

  “你從哪裏聽說的。莫不是你自己編的。”白石問。

  “我編那個幹什麽,又不想討你好,得張畫。”齊如山說。

  “這些學生真可愛,有的功夫還真深。我還從他們那裏學到了不少的東西呢!”白石很誠懇。說完站起來走到櫃前,開了門翻了一下,取出一張畫,說:

  “你看看,這梅雞圖多好,不落套,有新意。這下麵的雞很有趣,雞的尾巴也特別生動。”

  齊如山仔細看了一下,指著“謝時尼”三字問:“這謝時尼是誰?哪個時代的畫家?”

  白石—聽,突然大笑了起來,笑得齊如山有點不好意思。

  “哪個朝代也不是,他是我的學生。”白石得意地說。

  原來前些日子,課後,藝專的一位學生,叫謝時尼,拿著一幅《梅雞圖》,怯生生地走到白石麵前,請白石指教。

  白石仔細看了一下,覺得這梅、雞都畫得十分生動。看了半天,他笑著對謝時尼說:

  “你畫的這雞太有味了,你看這尾巴。借給我回去臨一張吧!”

  謝時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位當代蜚聲畫壇的藝術大師,居然要借他的學生、一位二十來歲的青年人的習作去臨摹,這太不可思議了。

  他困惑地抬頭看著白石懇切、慈祥的麵孔,看看周圍同學一張張驚奇的臉,難為情地說:

  “畫得不好,哪能讓先生去臨摹?”

  “那有什麽呢,先生也不是什麽都會、什麽都好。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自古而然。學生沒有超過老師的勇氣與決心,那老師也會愧對家鄉父老的。你說呢?”

  白石坦誠、平易近人的神態,深深地感染了同學們。他們沒有想到,這位聽說是木匠出身的畫家,不但藝術造詣深,而且人品也是這樣的高尚。

  謝時尼把畫卷了起來,鄭重地交給了白石,深深地敬了一個禮,走了。

  白石回到家的當天下午,很精心地臨了起來。畫好後,又將這兩幅畫掛在鐵絲上,仔細地對照、修改。

  第二個星期上課時,他找到了謝時尼,親切地問他:“你的畫,我留作紀念,我臨的這一張送給你,怎麽樣?”

  說著,他展開了自己臨摹的那一幅,臨得十分的精妙,傳神。上麵題識著他的話,意思說,你那幅梅雞圖,畫得很好,我要永遠留作樣本,現在將我臨你的一張作為交換。

  謝時尼非常激動,不知說什麽好。同學們都跑來了,把他們緊緊圍在中間。

  白石的這種學習精神,在藝專很快傳開了,在學生中引起了巨大的反響。
  齊如山看著畫,聽著白石介紹——有些情況他說得很簡略——也受到了感染。

  “你簡直是活到老,學到老。”齊如山歎服地說:“先生向學生學習,過去隻聽到過、今天卻實實在在見到了。不簡單。”

  “摹古師今,這是我對自己的要求。”白石說。“今人陳師曾、王夢白的畫都有獨到之處。我的學生中,有不少人功力不淺。他們肯然也是我的老師。”

  說話間。寶珠急忙跑進來說:

  “一個外國人要找你,叫什麽克利多?”

  白石聽說克利多來了,高興地站了起來:“我的同仁,一位法國人。快請,快請。”

  克利多,高挑的身材,黃發、碧眼,操著一口不太流利的中國話,笑哈哈地在寶珠引導下,走進了畫室。

  白石高興地與他寒暄,向齊如山介紹。

  克利多則要坐下,忽然看見掛著的蟹畫,十分感興趣,仔細地看了起來,口中不斷地發出讚許的話語:

  “齊先生,這畫不惜,尤其是行走的神態。不見實物,難以畫得這樣傳神。”

  克利多是教西洋畫的,對於中國畫,很有研究。他認識齊白石,是在南紙店買畫時開始的,會見齊白石,是在一個多月前,白石到藝專任教時。

  他敬重白石的畫,認為中國畫苑傳統的真正繼承者是齊白石。有關中國畫的許多問題,他都十分虛心地請教白石,兩個人談得十分融洽、友好。

  克利多知道白石不吸煙,隻遞給了齊如山一根,自己也吸了起來。

  “你們兩位是老鄉,這很難得。我也算是你們的半個老鄉。”他仰著頭,高興地說。

  “算,算,你是中國學生的老師,又這樣愛中國畫。”白石點點頭。

  “離了馬賽。馬賽你們聽說過嗎?”克利多問:“這是一個海港城市,同你們上海一樣。我從那裏乘船,到了日本、南洋、印度,現在又來到中國,整天同畫打交道。我總覺得,畫得令人滿意的,白石先生算是頭一個。你到我們法國,不但當教授,就是當院長也是綽綽有餘了。你這位老鄉,實在值得驕傲。”他把臉轉向齊如山。

  “這不但是我們湖南人的驕傲,也是我們中國人的驕傲。”齊如山回答說。

  “這話對,這話對。你知道嗎?齊先生的畫參加了巴黎藝術展覽會。我們歐洲出過達·芬奇、米開郎基羅,還有現在的畢加索。你們有齊白石,並駕齊驅,值得驕傲。”克利多說得很有感情。

  白石很興奮。倒不是因為克利多這樣恭維他,敬重他,而是一位外國人這樣理解他、理解中國的藝術。榮譽不但是他個人的,局限性屬於養育他的祖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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