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無聲 永別了我的記憶 (三)
(2007-03-20 00:3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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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年的記憶總是濕潤的,正如浸透了露水的青草,柔弱而多情。而現在的我則像掙紮在幹涸河床上的鯰魚,在烈日的曝曬下張合著呼吸的節奏,迷蒙著水波蕩漾的幻覺。
而河水終於在幻覺中漲滿,泛濫成鋪天蓋地的洪流,衝破堤壩,蕩平了岸邊的工廠和煙囪,在激烈的時空錯亂中趨於平靜,緩緩地流出清澈。
清澈,是流水最美的形容。源於深山,礦化於砂石,又被鬆針橡葉過濾,默默地收集一點一滴,匯聚成千年不斷的連續,記載著楊柳依依的傳說。
楊柳是最富柔情的女子。她們依河而立,嬌媚婀娜,風拂衣袖翩翩,雨過淚光點點,或登岸回首,或臨水照影,動似舞女,靜如處子。河床淺淺,不曾通航,沒聽說有人折枝相送。然而楊柳多情,無處不在。玩耍的孩童,熱戀的青年,垂釣的老人,還有洗衣裳的女人,挑稻穀的漢子,無一例外地被眷顧,被撫慰。河穀深深,柳樹根根相連,盤護著河坡的泥土,讓蒲公英灑滿遍地的黃花。
蒲公英開的時候,燕子剛剛回來。河水依舊無聲,隻是跳躍的魚蝦招惹著翠鳥和白鷺,在河穀劃出一道道綠色或白色的痕跡。水牛告別了一冬的幹草,低頭享受著初春的嫩綠。
擺渡的船默默地拴在岸邊,小木橋上也很少有行人。河水不深的地方,有幾個孩子挽起高高的褲腳,在用小兜網捉蝦子。河蝦身體透明似水,眼尖才能看到,於是不時會傳來有所發現的高喊。一小碗兒河蝦打不了什麽牙祭,無窮無盡的歡樂才是更重要的犒賞。
過不久就要插秧了,兩岸的稻田裏開始有螞蟥,也開始有很多黃鱔。河水上漲的季節,也是在水溝裏摸魚的時候。
就這樣河水漲漲落落,就這樣人們來來去去。
稻田裏的稻穀穗越來越飽滿,黃鱔卻漸漸稀少;岸邊的房屋在快速增多,柳樹在快速疏落;馬達旋轉嘯鳴,淹沒了雞鳴犬吠,也淹沒了白鷺的哀號;小木橋變成了水泥橋,魚蝦翻死在烏黑的水麵,連視力很差的老人都看得見;孩子們穿著很漂亮的鞋子,踩著白的,紅的,黑的塑料袋子,走過巨大的公告牌子,上麵寫著“建設現代化鄉鎮”。
現代化,清澈的河水―――我知道自己幹渴枯竭,但我分不清哪一個才是幻覺。河水無聲,無聲地接納汙穢,無聲地荼毒生物,無聲地扼住了我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