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毯的溫暖 (中)
賣成塊地毯的商店,都允許顧客把地毯拿回家,看是否合適。大家具店可以買了再退貨,小店一般讓顧客留個信用卡號碼。從買了第一幅地毯後,我把臨近的地毯店都轉遍了。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本想再買便宜些的貨色,可帶回來看看都不中意。我花了兩千多元買的那幅中國製造的地毯,談不上是什麽精品,也談不上織者的創造性。如果說它的優點,是工藝設計者的雅致,織造的熟練,和用料的優良。光腳站在上麵,感覺到柔軟和細致。它在不同的光線角度下會顯出不同的顏色,玫瑰花的邊緣,用絲勾畫出亮點。而且非常容易配色,米黃,灰綠,棗紅,象牙白,淺咖啡色都能配的上。是居家所用的上品,而不是收藏。再找一幅可心的,居然十分困難。
一個偶然的機會,在本城時尚的商業區邊緣,雜混在發廊指甲店,舊貨店,花店,小酒巴之中,發現一家地毯小店。終於鼓足勇氣去尋寶。那是個冬末殘雪的陰天,在窄窄的路上停了車,四處張望,覺得象個黑白世界。路角上的櫥窗裏,吊著一幅紅色為主的波思地毯,十分醒目。等我走近,看到窗沿上似乎不經意地散放著銅盤和銅燭台,阿拉伯式手織餐巾,亂倚著窗的,一卷又一卷五顏六色的地毯,顯示著手織地毯絢麗的背麵。推門進去,小小的店麵,硬木地板上堆著,牆上掛的,除了地毯還是地毯。一個人從掛毯後無聲地走了出來,帶著燦爛的微笑。他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不老也不嫩,穿著深色的西褲淺色襯衫,沒有象其他商人那樣西裝革履地打著領帶,他看起來沒有時間和時代的限製,如同這些地毯。
他叫默罕默德阿裏,自稱是伊朗人,帶一點英國語音,高鼻深目卷發,長長的睫毛黑黑的眼睛,堪稱美男。他待人的話語就更甜蜜了。“我的女士,我知道您看中了哪幅地毯。您的眼光真好。”他指著掛在櫥窗裏的那幅。“我為你找一幅同樣美麗的。”他彎腰有著節奏地一幅幅掀著沉重的地毯,從中找到一幅鋪在地中,打開聚光燈,說是跟掛著的同時進貨。“每一幅地毯都不一樣,就象每個人!”
燈光照耀下,這幅地毯閃爍著精良手工地毯的魅力。我怯了,“多少錢呢?”
“心愛的東西不能拿錢來衡量。喜歡的東西,不拿回家那是很痛苦的。你會朝思暮想的!我看你喜歡,你一定要拿回家。”在美國還有這樣的地方?當你不知道限度不知道遊戲規則的時候,就很沒有安全感。我心裏警覺起來。
“這叫Bijar,地毯之王,產於伊朗西北。或許不是最豪華最裝飾性的地毯,但是織的最緊密的地毯,非得熟練壯工才能織,非得用最好的長纖維羊毛。最耐用,被英國人叫做鐵毯。摸一下摸一下!”
那地毯手感柔密,翻過來背麵有細密的織紋,阿裏看我驚異的樣子得意地笑了。“掂一下掂一下!試試有多重。織的時候塞入極多的羊毛線,這種地毯絕對不能折,會把底線繃斷。隻能卷。”這地毯不愧是鐵毯,沉重萬分。我心想,好不容易悟出來的,地毯越薄越貴,換了種地毯又不適用了。有些堆地上的Bijar,隻有一尺來寬,二尺來長,大約是穆斯林兄弟姐妹做祈禱用的。相反很少大尺寸的,因為太重。
那天下午除了我沒有一個顧客,阿裏滔滔不絕地給我介紹了很多波思地毯的知識,波思地毯多出產的村鎮為名。經典的一直為全世界的王公貴族所青睞。但土著一直靠其生存,是生活裏必需品。進入二十世紀,地毯開始大規模商業化,有些部落的產品也混入其他產品的圖案,羊毛也開始用化學染料。現在又時興反樸歸真,植物染色和部落毛毯成為西人的追求。與此不同的是,中國PEKING地毯一直是富人的點綴,難怪不禁用。
那時他有不少Nain,花紋彎曲很漂亮,雖然不是最高標準的Nain,價格也不貴,他很希望我買,但顏色都是乳白地藍色大花兒的,藍得象地中海。我家裏沒有多少藍紫色,不容易配色。
當他知道我剛買了房子,都是硬地板,說我應當請他去看,他來給我們建議買地毯。我連連搖手,說,“你以為我們能付的起這麽多好地毯啊?”
他急了,“你怎麽又說錢,難道喜歡的東西可以拿錢來衡量?”
我笑起來,“我喜歡這塊Bijar,不給你錢,你讓我拿?”
“拿走!擺到你家,你看有多喜歡,就回來付我多少錢!”咦,這麽個邏輯,我越喜歡越得多給他錢?他看出我的疑慮,很嚴肅地說,“拿回家去擺擺看,你喜歡,我們回來談價格。”
他又建議,孩子的房間用一種叫Gabbhe的地毯,這種地毯常有動物的圖案。過兩周來,他將有一批貨到,這些貨都是他自己親自回國置辦的。
說著他幫我把那塊精美的地毯放到汽車裏,說再見。我說,“等下,你忘記要我的信用卡。”
他回頭說,“沒談好價格,我不會要你信用卡號碼。See you later. ”
回家老公幫著卸車,把這塊隻有4乘6英尺大的毯子鋪開在那塊中國地毯旁,陽光下,一種不肯妥諧無所畏懼的紅色舒展開來,豐厚的藍色粉色勾畫出精細的框角圖案,顏色上帶著中亞荒漠的豪放,配色和設計卻又有一種精致。和中國式文雅形成鮮明的對照。老公發現角上的價格標簽,四千七百元,他憤怒地看著我。
我趕緊聲辯,“我一分錢都沒付,他連我是誰都不知道。。。”這下他憤怒睜大的眼睛眯了起來,說,“聽來象天方夜談。”
兩周後,老公押著俺,帶著孩子和毯子去了阿裏的小店。去時,店裏有一個頭上纏著布,穿長衫的老者,撲在地上補著一塊舊毯。阿裏對他象喝牲口一樣喝了一聲,他就唯唯喏喏地退到後麵去了。阿裏問,“你對我說真話,喜歡不喜歡這塊Bijar?”
我們呆若木雞地點點頭。喜歡如何,不喜歡又如何?你倒是說個價啊。
他充滿欣喜地宣布,“你們的孩子也會喜歡我為他們挑選的Gabbhe!”
帶孩子買東西是最大的錯誤。因為一旦孩子喜歡了,就沒有了討價還價的餘地。他當時進的Gabbhe,尺寸都不大,大約五乘七尺上下,植物染色,顏色鮮豔,圖案可愛,但用羊毛線打底,線很粗,每平方英寸結數少,也就是分辨率低,甚至有些歪七扭八。粗而不俗,有部落特征。這麽粗的編織,一條毯子很快就能織完。他居然要價五百九十九。兩個孩子歡天喜地各挑了一塊,俺和老公當時就想拎著孩子逃之夭夭。
女兒選的:
兒子選的:
阿裏對著我們兩張苦臉,雙手一攤,“作為地毯商人,我太高興啦!你們都找到了自己喜歡的地毯!為了我們偉大的友誼,和你們對波思地毯的熱愛,我要把這塊精品Bijar,也給你降到和這兩塊Gabbhe一樣的價錢!這個價錢是沒有人可以相信的!”
俺喏喏地問,“那麽孩子的Gabbhe降多少呢?”
他哈哈笑了,“一千八百元,你們買三塊地毯。再加六十元,我親手給你們裁我們最好的地毯墊子。”
我們如同中了阿拉伯咒語一樣,乖乖地交錢,那老者顫巍巍地給我們裝車,直到回家把地毯鋪好,也不知道是撿了便宜還是上了當。確定的隻有一件,就是我們都很喜歡這三塊地毯,盡管都不大,兩塊Gabbhe可以解決孩子房間中間的空地,剩下那塊鐵毯,從四千多塊驟降到六百拿了回家,也不知道究竟值多少,不當不正的尺寸,最後成了前門的擦腳布,反正它結實無比。它就一直在前門的陽光下栩栩生輝。
跟著阿裏的算盤算了第一筆糊塗帳,我們上當的經曆還隻是個開始,後來又去阿裏那裏買了塊大地毯,是什麽花色品種,花費多少,且聽下回。
抱歉,因為出差加上出遊,未能及時上貼。將(上)連接在此。謝謝大家閱讀,周末快樂。
地毯的溫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