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戀(2)
上篇慌亂裏第一次見,我根本沒看清他的模樣,也沒往心裏去。這不稀罕,二姐的女友們都在找男朋友,除了我們嘲笑缺心眼兒的二姐自己。
菲菲住在我家後樓,她父親在解放戰爭中腿受傷,領導照顧住一樓。那個暑假的一天傍晚,從她家路過。那時人們少有值錢的財產,加上大院門衛很負責,家家門不閉戶。夏天為了通風,常在門上掛個珠串或者竹子門簾。
我看見的景色很滑稽,現在說來甚至有點兒色情,但我們那時絕不會如此想象,彩色的珠串裏,伸出一條碩長健壯的光腿,我一看就知道是二姐,隻有她不穿長過膝蓋的裙子,穿田徑短褲過夏,這一定是跨著門坎侃大山呢。我穿了雙底紋清晰的新塑料涼鞋,在磚路旁飽踩了一腳爛泥,輕手輕腳走到門口,在那白潤的腿後結實地印了個腳印。二姐驚叫了一聲,然後一把把我擰了進屋。
她們對著泥腳印又笑又鬧,打水來擦洗,我卻注意到,有個陌生人站在窗前,一定是菲菲那個男友。他若無旁人地拿了把小提琴,在翻樂譜。然後就開始拉琴。我注意到他的左手,修長靈巧,隨著音樂在琴弦上移動,忽而輕柔地搖動,忽而有力的速揉,美妙的樂曲象清泉,從他的手下湧出,將我沉浸於其中。落日的餘輝給他鍍上金色,他很投入,除了音樂,世界不複存在。比一般人長的發,一綹搭在前額,在他專著的麵上,微微搖動。而我二姐和她的幾個女友,對他的琴聲不聞不問,繼續她們的說笑。
一曲終了,他抬頭看見了我。我不禁問道:“這是什麽?這麽好聽?”
他笑了,“舒伯特的小夜曲。那些孩子沒心沒肺,你是第一個問曲子的。”他指著我二姐問,“你是她妹妹?叫什麽?”
我笑道,“本人排行老三,就叫老三。”二姐菲菲她們異口同聲:“小三兒!”
我不睬她們,揚眉問他,“你叫什麽?”
他爽快地大笑起來,“我叫中山狼。哈哈哈!得誌便猖狂!哈哈哈!”
我雖然跟著他笑,心裏詫異:“騙人!”
“不騙你,我姓仲,單名山,當年我爹給我起這名字,才不管別人會不會拿他兒子開心!”
二姐和菲菲等也參於了說笑,講起各家名字的來曆。我趁他們不注意走了出去。滿天的彩霞,映的紅天紅地,好象全世界的蟬都在歡樂地大叫。回家的路上,我抱住路口的老柏樹,一跳就爬了上去,我把臉貼到老樹粗糙的樹幹上,閉眼嗅著柏樹的清香,心裏充滿了小提琴如訴如泣的旋律。正陶醉中,卻聽得母親一聲尖叫:
“小三兒!給我下來!跟你二姐不學好!怎麽也上樹!”
仲山來菲菲家的次數多了起來。我通過二姐知道,他是歌舞團的小提琴手,位次卻不記得了。後來交往裏,得知他在北京上過學還是受過訓,他很不情願分配到濟南來工作,搞西洋音樂,濟南可不是個好地方,太落伍。此是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