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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合(231)

(2007-05-12 10:28:21) 下一個
小合用匕首割了許多青草,鋪上油布,放上毛巾被,造了個舒適的床鋪。兩人緊緊抱著。朵朵碎雲散去,或是落入青藤緾結的樹間、晦暗的林海。溪水一片浮光掠影,星光閃爍在天宇,引來陣陣夜鳥洗濯,翅膀撲撲騰騰攪碎清越蕩咽的溪水。冷枝,還沒有荷起月,零星的螢蟲應和著星星的光。巨大的山岩,億年的石頭,一個貓頭鷹端坐著。躺在戀人懷裏的小合用不著控製情緒,淚珠潸潸不息。白鶴影哼著歌,撫摸著他的頭頂,手指如柔弦,歌聲不似平常,低惻綿美,渾然不知,入魔如癔。
  
螢蟲越來越多,起初是紅斑點點,花朵初綻,後來象億萬閃耀的複眼。億萬的螢蟲從藤間、從水畔、從草叢、從石縫飛起來,象所有隕落流星的魂魄。白鶴影從未見過此奇景,悄然起身,捉了兩隻在手裏,螢蟲在手心仍然是幽光朦朦,悄然無聲。她小心地掩捧,望一會,舒開手,蟲子振翅飛回隊列,讓人難以分清。夜風陣陣,林濤颯颯,白鶴影忽然感慨起來,體驗到一種深邃的悲涼、沁人心骨的孤寂,她打開筆記,記錄著心中的旋律。涼意更深了,星光成了帶潮的背景。
  
小合靜靜坐著,半閉著眼睛。一尾尾陰陽魚遊向他孤傲的眼底,要在眼角紮根歇息,變成一尾尾魚紋,感覺到他眼中的電火磁力,又遊走了。白鶴影落下了淚,伏在他懷裏悄然哭泣。“你感覺到了。”小合說。
  
歌聲恍恍,哭泣漸歇,變成了低呻淺吟。兩人充滿痛苦,充滿肉欲,充滿柔情充滿喜悅,震顫於比火鳥舞蹈更激越的震顫裏。星光黯淡,冰清的下弦月,象彎彎的船,承載著億萬的情魄詩魂,注視著世間有情人。月光潤色了綹綹白瀑銀練,融化了夜鳥迭迭的歌聲、野花迭迭的香味。長風清影淚流滿腮,涼到夢底。星月交輝,分不清現實和夢景。

  
次日晨,兩人無限惆悵,無限幸福下山去。兩人知道,昨夜的幸福是幸福的極至,不可能天天如此,幸福有許多形式,其中之一就是捱過最讓人悲傷痛苦沮喪無聊的事情。
  
兩人把楊春緒的房間整理幹淨,留下兩人的地址和感謝,邀請她去玩。小合把自己房間的麥秸抱到垃圾堆上燒了,去趕晚班車。遇見詩人劉光漢,小合主動跟他打了招呼,但詩人沒有什麽改變,冷淡依舊。倒是不經意的因為他,有幾個學生改變了自己的目標和興趣。
  
回到上海,半夜裏,兩人離開人群,拐進一些從未去過的岐道裏,沒有終點,沒有目的。多麽安靜嗬,所有的機車止息,到處是黑魆魆的怪影,回複到古老的夢囈。千年的古寺,凍餓的白骨,滾滾的江水、碾動的曆史車輪,南京路上呐喊的億萬人,彌散的汙染黑雲壓城,酒吧酒樓,閃亮著燈,一座座高樓拔地千仞,老外或是發了財的中國人摟著高級妓女,數不清的金屬玩具似的汽車,製造著令人興奮的繁華和噪音……未斷絕交通的路上,一輛殯葬車拉著死人,輾過靜謐的街,死者家屬的慘笑詭秘,萬分焦急,天亮前必須趕到火葬場去。人的生命消失,沒有任何漣漪,是最平常的事情。紅綠燈,許多動物的眼睛。奇怪的遊樂場裏,衝天的火箭,模擬的月宮,每個人在巨廈間飛來飛去,飛機停在屋頂,四處是報廢的機器人。走嗬走,迷失在夜上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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