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合(227)

鎮上最好的飯店六層樓，是全鎮最高的建築，有雅座、台球，有景德鎮的花瓶，有年輕的女招待。官員們常在這裏吃飯，縣裏邊人也樂於來，有許多消遣。兩人都討厭這種地方。小合帶她到跟楊春緒吃過兩次的小飯店。店主頗為驚訝。兩人坐了無人的一間，要了豬蹄，糠醋排骨，青椒肉片，蕃茄豆腐，花生米，又拿了一瓶花雕。店主又把辣醬端來，小合把湯裏加了一點。 　　 兩人各倒了一小碗酒，碰了碰，喝了一口，笑笑，吃開了。小合不時停下筷，笑望著她吃。白鶴影望望他，想說什麽沒有說，攏攏頭發，挾了些辣醬，把排骨染紅了，嚼了根軟骨，把骨頭嚼響了。她臉暈紅，鼻上沁著汗珠。小合忍不住笑。白鶴影笑道：“你笑我幹嗎？”小合笑道：“總是因為你吃相可愛。哭總有原因，笑是因為心裏高興。除非被搔了腳板。”白鶴影笑道：“嘻笑怒罵皆為文章，你孰幾近之，但離合悲歡不動聲色，則相差甚遠。”小合低聲笑道：“因為我有熱血沸騰湧滿腔。難道要我象個老和尚？但恐管不住小和尚。”白鶴影筷子敲打著小合。“油嘴滑舌，真是下流該死。”小合笑道：“君子動口不動手。油嘴滑舌，是吃了黃湯辣水，至於該死，死了比泰山還重，你可受得了？”白鶴影臉紅耳赤，笑著照小合臉上打了兩下。小合笑道：“並非惡作劇，隻怕夜淺你就睡去，故作謔語警醒。”白鶴影笑道：“你總是拿我開心，這一輩子總受你欺負了。”小合笑道：“能開心有什麽不好。你受我欺，因為你太賢德、善良、柔順。” 　　 喝了酒的白鶴影肌理嫩柔、滿麵春色，若有所思，雙目含情。說：“天已黑盡了，我就到河裏洗澡去。”“今晚不行。”小合笑道：“水挺涼，你旅途勞頓，早點休息，河上遊有絕勝處，要走很遠，我帶你到澡塘去洗。”白鶴影笑道：“那就算了，我昨晚才洗過。就用臉盆抹一把。”又望望小合。聲音輕了。“要等我洗了－”小合笑道：“待會兒又洗，你這樣香汗淋漓我最喜歡。”怕別人看見，滅了燈。 　　 她的一切，小合久已熟悉。黑暗中，她的全身很快被小合印上了滾燙的唇印。她的一聲聲低呻淺吟消融在小合的唇舌裏。她的手指象柔弦和指揮，控製著節奏的運行。兩人嘴舌相依，又留著一點品嚐的餘地。白鶴影迷迷糊糊的就要在小合懷裏睡去，小合輕輕把她搖醒，把水兌好，讓她洗了洗。陪著她上了廁所，把她送到楊春緒的宿舍裏。兩人又擁抱了一陣。小合為她按摩，白鶴影睡著了。小合把帳子弄好，關了燈，退出去。關好門。 　　 夢幻般的幾日。無論嬌陽如火或是微雨沾衣敲棋，兩人都在山岩林莽崎道中漫遊，對著野花野果萬壑出神。 　　 慘白的手握著閃亮的酒杯，白瀑浪花泡沫散碎入雲、清風、虹霓，追憶往昔，品味當今，對未來孕育憧憬，說什麽恩愛情義，說什麽黃土荒墳骨灰甕。孤魂鬼影笑語盈盈，多情琵琶苦吟。琴聲錚錚，浪花碎玉，打破千年千仞的沉默。在詩酒中流連，在風景中感奮，在臥房裏胡鬧，在餐桌上惡作劇。為什麽有那麽多話要說，又有那麽多沉默，那麽多次重複一個話題，那麽多相顧無言，默默聽著對方的心跳和呼吸。 　　 禮拜一，小合開始了班主任實習。看著學生上操，守早晚自習。大部分學生喜歡他，上操精神飽滿認真。但晚自習他與班主任發生了分岐。小合允許學生看課外書，三國水滸西遊記。小合以往就是這樣偷看過來的。還有人看武俠，言情，小合溫和不發脾氣。禮拜三，班主任頗多怨語。“自己當好人，哄騙學生。搞亂了我這個班級。”楊春緒把此話告訴了小合。禮拜四，班主任對他說：“你女朋友來了。你好好陪她玩，晚上風景不錯，又安靜，晚自習不麻煩你，請放心，我會給你最好的評語。”小合隻守了三晚的自習。 　　 但實習班主任必須組織一次活動。跟清明節各班活動一樣，到新四軍戰士墓奠祭。小合講了自己知道的戰史，省略了許多空洞的套語，隻描繪抗日英雄的勇氣和壯舉。許多學生聽得入神，跟著來的楊春緒、白鶴影都有些紅了眼睛。 　　 “很好。我對許多宣傳不感興趣。也被你感動了。”楊春緒笑道。“某種解讀可以讓真正好的東西有生命力。”小合說。 　　 楊春緒和白鶴影關係很好，一同上街，一同在操場上漫步，一起買吃的。晚上三人還一同下河。小合給她們護駕，兩人遊泳洗澡。三人關係好得不少人吃驚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