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光漢陰沉著臉,高昂著頭,雙手抱在胸前,從他們麵前走過。“騙子。”他們聽見了這一念白。楊春緒十分不屑。“他一定跟你講了許多。”“是的。”小合說。“我真佩服你的耐心。”楊春緒望著小合。“他不是壞人。隻是把幻想跟現實搞混了。”小合說。楊春緒冷笑。“你怎麽說話這麽溫吞水似的,四平八穩。寫過兩首小詩就如此自命不凡,好象自己是詩仙,別人應當頂禮膜拜。”小合笑道:“我見過同樣的狂人,在別的領域。我沒做過什麽好事,說幾句好話又不費力,性子不急,就不容易老。”楊春緒又笑道:“我隻讀古詩,但古代詩人不見得討人喜歡。”“說得好。”小合笑道。“有詩意就行了。聶魯達說,我們都吃麵包,但我們不做廚師。你讀不讀言情小說?”楊春緒笑道:“是讀了不少,並不癡迷,我覺得寫法是幼稚的。但的確可以換換腦筋,調整情緒。” 開始打雨滴了,楊春緒說:“到我宿舍坐坐,還有幾本書,或許有你喜歡的。”楊春緒宿舍就在小合所住那棟的二樓,所有的房同樣結構,所有的門開向走廊,背麵是窗,二樓可以看到牆外的莊稼地,一樓隻能對著圍牆,牆下是垃圾和雜物。 窗戶上罩著紗,桌上放著假花,幾個泥人,屋裏有淡香水味,牆上貼著一名外國女影星、一名香港男影星的照片。楊春緒讓他坐床沿,自己坐在椅子上。問他:“聽不聽音樂?有幾盒流行歌曲,還有江南絲竹。”小合笑道:“還是古調好。”柔美清幽的樂調讓他想起白鶴影來,一時出神不語。雨大了,還夾著閃電雨鳴,隻得把錄音關上了。大雨聲掩過了窗外所有的蟲鳴、蛙鳴及一切別的聲音。山溪水泡的龍井茶甘甜香冽,遠勝過近年所吃的漂白水。小合連連稱讚道謝。受白鶴影影響,他喝茶已漸勝過酒類。 兩人默默喝了陣茶,雷聲小了。楊春緒打開牆櫃。“這裏是我的書,你要看哪本隨便拿。”有瓊瑤、三毛、金庸、古龍、溫瑞安、梁羽生,還有飄、德伯家的苔絲、科龍巴、唐宋詩詞、撒切爾夫人傳、紅樓夢、文學概論、魯迅選集等。“這些可能都是你讀過的,讓你失望了。”楊春緒說。小合笑道:“言情小說我沒有讀過一本,武俠小說主要讀了古龍的。”兩人聊了一陣武俠小說。楊春緒笑道:“金庸的小說有趣,但上麵的男人都沒有男人味,惡人太少,好人又太蠢,讓人著急。古龍小說比較有勁。”小合笑道:“的確如此,在我想象裏,西門吹雪是最美的男人,超過古希臘的美男子。但金庸小說中的女子很可愛、聰明。”楊春緒笑道:“但她們喜歡並幾個追一個笨男人,那幾個男人除了會打架,沒什麽本領,忠厚到愚蠢。那時忠厚的人應該比現在多啊。”小合忍不住笑。“那白發魔女應當是最可愛的女人了?”兩人又談了一陣,小合借了一本魯迅,又拿了四大名捕中的一部。古龍寫得好的他幾乎都讀過了。溫瑞安套古龍,多少有點影子。“你的書通常不借人,我一定好好愛惜,完璧歸還。” 還書的時候,小合邀請她到自己屋裏坐。看到他屋裏的景象,楊春緒笑了。沒有桌椅,一張床單鋪在麥秸上,枕邊有兩盒打開的風油精,兩盒清涼油。“請坐,很舒服的。”小合笑著邀請。“以往實習的都有床,你應該跟他們要。這些人有時挺討厭的。”楊春緒說。小合笑道:“頭晚上他們不想找,後來實際上我要他們會給的。但我這樣很別致。有點象我小時候的好時光。再說現在有那麽多大事,顧不上了。”楊春緒笑道:“你實在能做一番大事的,馬上要畢業了,有什麽打算?”小合笑道:“找一個比這裏更幽靜的中學教書。”“什麽?”楊春緒盯著他。“你不是玩笑,這太可惜了。你不怕埋沒了!中學就這樣子,你了解得還不夠?”小合笑道:“你說說,我能幹什麽?”“幹什麽都比中學強你可以成為一個大企業的主管,或者一個電視台的主持人。”這也是小合一位教師說過的話。小合笑道:“也許我的野心比這個更大。還有,我的筆頭比口頭並不差,我也寫詩,這裏有幾行我寫的,你看看我有沒有瘋。”小合把自己比較清晰的詩行給她看了。“是有些古詩的味道,有些更細微具體的感覺,但又是不確定的。要是能寫幾篇故事暢銷,或是拍成電影,那的確是好。相信你能辦到,但為什麽要到老遠的中學呢?”小合笑道:“中學裏自由不費力。我有很多時間。上課並不是完全無意義混飯,錢是幹淨的。至於你說的結果,我也希望有。但可能性不大。象喬伊斯、福克納那一類故事就無法拍電影,但簡單得多的鮑勃舍伍德就能改為魂斷藍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