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合(125)

他讀了許多雜書，但對於分門別類的實用知識如鑒定文物、法學、外語仍有重大缺陷。這方麵小姬越來越淵博，寫出不少論文來。對於新興的電腦，小合沒有任何興趣，稟賦和好感。不少人已經上道了。那天，小齊興致勃勃拿來一張紙條。“你瞧，小合，電腦作的詩，頗有朦朧詩的味道。你瞧：光晶碧浪痕　素彩紫金甌　沙細鳥祥吉　月黑獸驚走，再一首，光你的身　勾我的魂　傷我的腎　破你的身”“電腦怎麽寫？”小合問。“隻要撿出幾十個豔麗的字來，輸入程序，可以隨機得出無數多的組合來，比西方的行為藝術更自由民主。這就是電腦創作，是寫詩的一場革命。”小合冷笑。“我還以為電腦有了人的性本能。那它就有了感情。這樣的詩的確是胡編的。自由乃是認識了的必然性。好的詩隻能是那幾個字，誰敢隨便改？讓電腦寫部長篇試試。”看見參榮也在一旁裝作滿臉不屑的樣子，小合一笑。“你這類詩，要多少有多少。壁如我馬上就可以寫一首歌頌最偉大皇帝的詩。當年大汗在上都有何業績可說　扯妃子袍褲兮摸妃子屁股　歎袍褲易舊兮感妃子易老　惱自己腰腎太虧兮恨子女太多　而今用套用補藥兮純享樂　虎鞭英勇兮能把母獅戳”參宜也大笑。“不過，除了寫詩寫小說，發現物理定律，人都搞不過電腦了。特別是下棋，繪畫。你看那些電腦繪畫，色彩之複雜，遠遠過於當年印象派的畫了。女式衫衣上的花，多美嗬。”小合感慨。 　　 讀書無用，是一個簡單的價值判斷，其中有複雜的內涵和情感。自古帝王，如今白手起家的巨頭，要讀多少書？近年的中學人文教育，把陳腐的人雲亦雲胡言亂語弄成八股似的精巧有序，麵對學生，教師如同麵對一堆桌椅，一塊幹奶酪，同樣的聲音同樣的例子，十年不變的思維，發不了財，讀書有何用？但官員、公務員拿了文憑就能晉升，讀書是有用的。讀書無用正是小商販們的黃金時期，他們有超過一般高級知識分子和公務員的高收入。如今讀書又成了熱潮，但除了少數財源滾滾的專業，別的門類成了通冷宮的冷門，冷冷清清。同時，創業需要的是大膽打破常規，讀書不過是些技術細節，讀書實在也無用。 　　 讀書無用，陳景潤等學部委員當時按級別還不能配車，遠不及一個鄉長闊，陳景潤因此騎自行車被撞了。低收入、生活貧苦、工作超負荷，全國知名科學家早逝了好幾個。華夏的教師也有好幾個沒有逃過病魔。一名曆史係老教授之死最受關注。老教授五十年代幹過教務長，經曆過政治鬥爭的坎坷，後來專心學術，寫出了許多紮實、新穎的論文，門下的弟子也不在少數。整個曆史係震動了。至於外係學生，基本不知道這回事情，他們對曆史.、中文係幾位教師的名主持夫人更熟悉。學校的大巴、中巴、皇冠車都出動了。教授之死震動了學術界，來了許多知名教授，官方倒並不太看重，最高的官員就是華夏的校長。幾百人的廳堂裏，黑壓壓的擠滿人，不知誰開了頭，所有的人全哭成了淚人。小合這一年多拚命磨煉“勇敢堅強”但一進來，聽到哀樂，他就要落淚，怕別人以為他演戲，止住了，眾人哭時，他哽咽得太厲害了。其實他對這位教授知之不多，這幾天要把他的論文好好讀讀。 　　 火葬要把人開膛破肚，打碎一些骨頭。有人把骨頭偷偷賣到大醫院，某餐館還把人肉做成包子，顧客都以為味道好。小合對土葬深深的同情，那些芳草萋萋百花掩映的死者安息處給人安慰和詩意。在那種墓地裏，才可能寫出墓園挽歌、墓畔哀歌、海濱墓園那樣的傑作，可是象秦皇陵、金字塔、泰姬陵那樣吞噬了許多人生命浪擲了無數財富的大墳，同樣給人美的感覺，中國地少人多，火葬是不可避免的結局。如今人死了，裝入堆積如山讓人壓抑沉悶麻木的骨灰盒，讓人絲毫感受不到死亡的虛洞與虛無，生命的壯美和慘痛。可是古希臘、羅馬、印度教徒、佛教徒不也是一把火把身軀燒盡嗎？隻要自己不望著親人焚燒就行了。其實城市裏人早沒有這些念頭，他們沒有許多念頭，少痛苦。 　　 送來的花圈中，有位副教授的名字打上了黑框。此時人們撒過了痛苦的淚水，幾乎是快樂的，很少有人再關注了，再說，人們幾乎不知道他。小合從未聽說過他。他才四十出頭，功不成名未就，平時樂於助人，死時貧寒，家有老母，讓兒子能繼續讀書是他唯一的要求。到他的遺體告別時，最高的官員成了係主任，學生隻剩冷冷清清沒幾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