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合(141)

“出師未捿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寫下這些詩句的杜甫死後同樣贏得了巨大的尊重。小合向來不喜歡杜詩，但十分敬佩杜甫的為人，對朋友毫無妒意的讚賞尊重，對社會不公毫不留情的指控，對貧苦人的同情發自肺腹，絕不裝模作樣，對妻子、家庭持之以恒地愛和忠。飄然何所似　天地一沙鷗　大詩人無家可歸病死在一艘破船裏，大唐的氣數快要耗盡盡。
　　
小合下午去的是杜甫草堂。那麽大的庭園，那麽多的花草樹木，那麽精美的房屋，哪裏還能看出杜甫當年的酸楚？無怪乎旁邊有個中學生對同伴說：“杜甫也太沒用。這麽多好東西可以賣錢，還可以讓人旅遊收費。”這話讓小合一笑。不過，小合也難以想通，古代的自然環境遠比今天優越，河水大得多，不說別的，隻要在河邊，魚有得是，怎麽會餓死那麽多人，自己小時候隻憑魚鉤，一天就能弄到百來條小魚，簡單的漁網，一天能弄好幾斤，冬天修個魚窩，開春能收百斤魚。但沒有油沒有鹽，人並非貓，難以吃下去，大災荒通常隻在北方發生。小合坐了一陣，背了飲中八仙歌和觀公孫大娘弟子舞劍器行，調整情緒，激活能包融一切愁苦的豪興，在附近的小飯店炒了二個菜，喝了幾杯。
　　
小合又開始晝夜兼行，當夜上了特快車，半夜到了隆城，坐私人中巴，早晨到了瀘州，下午到了家鄉的小縣城。拜會了朋友，回到家呆著多高興。對戀人的思念化成了期待的憧憬，希望的喜悅。小合在外麵給她寄過兩封信，回到家兩天，她的長信回來了。筆調輕鬆直白，絕不浮誇矯飾，比小合的有條理。小合看了多遍，直到能背。
　　
弟弟妹妹們一個小考，一個中考，一個高考，雖不太理想，但都上線了，正是從苦讀中解脫的時候，小合帶著兩個小的上山下河，摘果撈蝦抓蟹捉蝗蟲，把自己懸念的地方都遊遍了，還花了十元錢租了老同學的馬車在廢道上玩了大半天，被母親罵，被他人笑了很久。快樂是互相感染的，這個假期，小合最為無憂無慮，沒有以往那種回憶交織的不定悲喜，文筆也輕鬆活潑，他寫了幾千字的隨筆，又寫了一篇應付的考察報告，還編了段故事。同外人的交往少了，他小學時初中時的老同學幾乎都結婚了，有的還有了幾個小孩，都在各忙各的事，母親學校的教師們喜歡看電視劇，對劇中人物的語言心機圖謀，對導演安排的故事佩服得五體投地，有的訂了演講與口才雜誌，暗暗模擬，有的以為能背一本新華字典，就超過了教授的水平，要是背上成語詞典，就是文學大師的級別。他們談起本縣縣長、書記來，如數家珍，就象談清宮野史一樣有趣味。他們如同桃花源中人，思想還在宋時，以為官員們清正廉潔象包公，則社會前景光明，他們以為楊老令公當真有八個兒子，六郎延眧的兒子是宗保，宗保的兒子叫文廣，真有穆桂英其人至今後裔不絕但他們對小合家十分善意，小合永遠感激。小合偶爾跟他們下下象棋，至於聊天，他更喜歡跟農村沒有文化的老頭們聊。聽聽他們的親身經曆。
　　
弟弟妹妹對他依戀如舊，他們也感受到了他的活力。十分高興。快快樂樂呆了二十天，小合又要上路了。此次沒有往回的傷感惆悵，小合很興奮。開了一次蝗蟲豪宴，小合就走了。
　　
山陡路窄，路麵多坑，足以讓北方司機冷汗長滴。經過兩天半的顛簸，到了春城。小合衣服髒了，頭發亂了，胡子也長了，他找到在雲南大學讀書複習考研的老同學，在他那裏衝澡睡午覺。晚上，和老同學長談了幾個小時。高分都出去了，在本省讀書沒有壓力，差不多跟養老似的，外語底子普遍薄，考研十分難考，考上了前景也不大妙，留省城幾乎沒什麽希望，好位置都被有門路的人或是外省歸來的人占據了，風光又那麽美好，不玩更待何時何地？但大多數人沒有玩好，有一種抹不掉的忐忑，揮不去的惆悵，極大的失落，隱隱的擔憂，寄情於戀愛、縱酒、賭博，足球。老同學毅力十分堅強，從大一開始準備應考，英語太差，改了日語，整月整年整日呆在圖書館裏。兩人幾年不見，他勻出幾個鍾頭，陪小合閑談。“是的，讀這樣的書，沒什麽大的作為，但家在農村，貧困，我貌不出眾，語不驚人，沒有背景，又不善鑽營，隻能讀書。”談到近代曆史，老同學意氣風發，激情昂揚，一掃談及自身時的困惑頹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