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合(140)

河水渾濁看不見底，摸來摸去沒摸到魚，泥鰍也沒有蹤影，它們早已滅絕。男生們有的高談闊論，有的躺在石上睡覺，女生們座在傘底，低聲細語，撿著石子，或是把腳泡到水裏。小合用石頭把鞋上的泥刮去了，向撿石子的小熊貓笑著招呼，也撿了石頭擊打對岸的目標。“這些石子很漂亮，你幫我撿幾個，我要帶回去。”小熊貓說。小合一笑。“真是大都市的小姐，少見多怪，這是最平常的鵝卵石，我家那裏有星宿石，瑪瑙石，我給你帶幾顆。”“真的？”小熊貓望著他。“當然，騙你是大狗。”小合做出滑稽樣子。打了十多個石子，又打了幾個水漂。 　　 魔力無窮的漢文學所創造的神話讓人魂牽夢縈，讓人遐想入神。這裏多的是廢墟殘片，自然風光就差得遠。高冠瀑布，帝官妃嬪公主等遊玩之地，不過幾個半人多高的瀑布群，周圍沒有樹木相襯，這已經讓北方的同學驚喜，卻讓湘、黔、鄂、蜀、滇一帶的行家暗笑，帝王們就隻諳此類風景。小合以為裏麵還有好景，往裏走了近兩裏，直到望見有農家的房子，有狗出來要咬他了才轉回。所有的園林都是對自然的模擬，讓人慵懶、安全、舒適、寧靜，如今真正優美絕勝的自然風光隻在大環境沒有被汙染、被破壞、被擠壓、被改造、被喧染的險地邊隅，這樣的風景不是一般人所能知道的。 　　 瑪雅人廢棄了在雨林深處的神廟和大都市，無數的城市已經毀滅，明清的西安比唐都縮小了三倍，如今又擴了，但保留了完整的城牆，這是全國的唯一標本。成為重點保護的文物。四九年以後，所有的城牆都要下令拆，北京的城牆拆時，文物保護者，古建築學者痛哭而不敢失聲。如今西安城牆總算完整。大家在城牆玩了半天，合了影，又去了大雁塔，實習到此完成。自由活動一天，各奔東西。教師們買機票回去了。小合和大家逛了一天鍾鼓樓，老街，吃了頓羊肉泡饃，食物多而廚師熱情，大家留言：太飽了。 　　 　　　　　　　　十 　　 樂言和羅伯斯比爾把票訂好，除了羅伯斯比爾獨自要去敦煌，別的人都回家了。羅伯斯比爾約過小合，小合婉絕了，但他已不再反感羅伯斯比爾。認為他很有個性。 　　 兩位蜀中的同學跟他同車到成都。火車下午出發，一路上過了三國演義中知道的地方：陽平關、天水、漢中，無窮無盡的隧洞，避開了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難於上青天的蜀道。看不見枯鬆倚壁倒掛，聽不見悲鳴的杜宇，大家盡情享受著座位的樂趣，談笑風生，又買了西瓜、啤酒、燒鵝、鹵雞，一路吃到底。小柳去蘇州實習，小合一直坐到成都。兩個同學都不是成都人，大家在車站吃了頓水餃，告別。小合在成都玩了一天，先去了武侯祠，看了嶽飛手書的出師表，看了劉備的墳。諸葛亮二十七歲未出山就策劃了天下三分，表現了驚人的洞察力，如今世界矛盾重重，利益齟齬，暗障叢生，各種力量的製約讓誰也不能對大勢作準確的預見，政客們的表現荒謬而不合邏輯。諸葛亮沒能完成統一，關羽失荊州後諸葛亮也認為希望破滅，但他還是逆勢而行。北伐時蜀國隻有九十萬人，僅僅相當於今天一個縣的數字，西南這麽大麵積，空曠得令人振奮。冷兵器時代，經濟並非有決定力，十萬滿州兵，十幾萬蒙古騎兵，就能把一個大國踏盡。鄧艾滅蜀也隻帶了幾萬人。諸葛亮不聽魏延的建議，不願出奇製勝，陷入曠日持久的陣地戰，把自己的生命和蜀國國力都耗盡。出師未捷生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這是古代帝王最渴求的忠心，諸葛亮獲得了大大超過一般君主的聲譽。另一個極端例子是關羽，這個剛愎少謀給蜀國帶來大災難的人，被抬舉為神，尊為帝，與玉皇大帝分庭抗禮，曆代忠臣德才超過關羽者無盡，關帝獨享哀榮，實在不能不歸功於這部通俗小說造神的大威力。照小合看來，三國、水滸，缺乏巨大的曆史感、悲劇意識和詩意，到紅樓夢有了一些。如論深入人心，塑造民族性格，紅樓夢遠不及三國水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