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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合(120)

(2006-12-30 07:28:02) 下一個
下午是計算機選修課,日語選修課,中文工具書選修課,概率與統計選修課,都不合她的口味。兩人便跟著大一的學生上大學語文。大部分學生早跑出校門去了,能容納三百人的教室來了不到百人。兩人提前進去找了窗邊的最後一排座位。同一排藝術係一群情侶男的頭發長得象女的,女的頭發短得象男的,正在互掐大腿取樂。白鶴影小合互相望望,很快把目光轉向台上。
  
講課的老先生五十多歲了,剛剛評上副教授。他黑廋而禿頂,眼鏡滑到鼻梁下邊,頗有些象聖雄甘地。他今天講的是魯迅文章魏晉文章及藥與酒的關係。老先生對魏晉人物有著強烈的認同和崇敬,從世說新語等處來的故事也還生動。唯一不足的是沒讓人認識到這種超逸精神在現代的價值和嚴肅的文化意義,語言也不夠文學味。白鶴影一手托腮,專注凝神,小合默默地望著白鶴影,想起洛神賦和西洲曲的句子,心中充滿柔情,對戀人又增強了崇敬。
  
大學語文本是三個課時,但老先生提前了將近一個小時。“同學們,謝謝你們捧場,今晚就放假了,我不想耽誤大家的快樂,現在就下課。”博得一陣歡呼。
  
“怎麽樣?我覺得好。你感覺如何?”白鶴影問。小合笑著點點頭,說了自己的意思。白鶴影又問了幾個問題,小合一一作答。白鶴影笑道:“我覺得你頗有幾分此類氣質,但調節得好,既不傷人,也不傷已,這不是一種偽裝或效顰,總是發自內心的從容和磨礪。”小合笑望著她。“我今天可沒有半點名士的豪興和逸誌。我望著你,默念洛神賦和西洲曲的句子。”白鶴影輕聲說:“你把我抬得太高了,我不過是個平常又醜又傻的丫頭。”小合笑道:“你這樣說,把我也作踐了。感情真摯的一雙鳥,一對獸也讓人感動,何況你我?我們自有某種高貴。”兩人緊握著手,旁若無人。
  
“這兩天要不要在哪兒去玩?”小合問。白鶴影笑道:“就在這大校園裏呆幾天也很好,清靜,後門外的公園也是最好的。不過,我們還是到郊外呆兩天,小地方人這幾天白天都要進城來,晚上城裏的人也回來了,清靜。我想起在蘇州的幾天,總想找回那種感覺。我們去鬆江如何?有本巿最高,海拔幾十米的佘山,有醉白池,有黃道婆記念館。”小合笑道:“這座城市的曆史不算短了,但一直是個默默無聞的小縣城,到了近代才變成了紙醉金迷燈紅酒綠的大都市。幾個愚蠢粗鄙粗通文墨略會演戲的四人幫就把中國攪得雞犬不寧,也是中國特色的景觀。黃道婆大概是最名不符實的科學家了,改良了一下棉紡工具,範圍僅僅在一個小鎮,如果不是陶宗儀偶然寫下幾句話,現在已無人知道了,她是女的,所以曆史書上要落一筆,但她應算江蘇人。按古代的行政區劃,真正傑出的人是徐光啟,可以說是明代最偉大的人物就出自本城。作為傳統士大夫,他工、農、兵、政無所不精,為官清廉,做了許多好事,他對當時並不強大的西方文明如此熱衷和虔誠,眼光超前了數百年。他已看到明王朝的滅亡和中華文明的衰落了,憂患意識如此強烈,洞察力如此深邃,又有傳統知識份子那種悲天憫人的胸襟和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力量和品節,真讓人欽佩。他才是開眼看世界的第一人,多年後林則徐死抱著滿清,還以為洋人不貿易就死,腳不能彎曲。”白鶴影笑道:“看來你真是博古通今,裝滿學問。”“看來我說黃道婆的幾句,讓你不高興了。”小合笑道。“你的諷刺我心領了。我高中時看徐光啟傳,看到他冬日赤腳攀登城牆,盤腳在龍華塔頂讀書,的確無比的震撼。說讀書多,怎麽也及不上你,至今我也讀不懂樂譜。所以不敢說是你的知音,但求是你的知己。你放心,我決不會成為髒官,祿蠹。”兩人用紅樓夢中的話玩笑,小合把感慨化為柔情和恬靜。
  
兩人各回宿舍,胡亂衝了澡,出發。到鬆江已經是七點多了。開了兩間單人房,到外麵觀望星光。白鶴影對星星一顆也不知道,反有童話似的感情。小合讀過相對論的小冊子,認識十來個星座,對星空有一種審美的悲涼和喜悅。此時,兩人一如在蘇州時,默默地望著天空。烏雲漸漸把星遮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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