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合(95)
(2006-12-15 15:42:52)
下一個
老太太明白這一點,她說:“孩子,我知道你國語應用得好,但外語應當學好,至少英語是起碼的,本來應當學法語才對。領略另一門語言的美感是多麽奇妙的事情。”小合答應並作了保證。
下午三點多鍾,他們仍然坐出租車回去。周阿姨已經從鬆江回來了,一位老老實實的婦女,穿得幹幹淨淨,對自己很滿意,對老太太很尊敬,不會講普通話,小合隻向她問了好,就沒法交談了。喝了一陣茶,兩人都說不餓,不吃晚飯了。老太太說:“那好,你們回去,我看看電視。”
分手時,兩人輕輕碰了碰嘴唇。小合扶住她的肩頭,又輕輕吻了吻她的鼻子。“等一等。”白鶴影輕聲說。“你這一陣錢夠用嗎?”兩人眼睛太近了,小合沒辦法說假話。白鶴影含笑從書包裏拿出一個紙包。“這是我的零花錢,四十元,請先拿著。”她的目光中含著熱情和懇求。兩人輕輕擁抱。“我已經夠用了。”小合抓住她的手。白鶴影望著他。“如果你的零花錢很多,而我的很少,我一定會用你的,剛才我問你的時候,你的很少,但如果我的更少,你還會給我的。”小合忍不住笑了。“但我是男的。”白鶴影笑道:“我們相愛,我願自己愛的人過得舒服快樂,有什麽不好?莊子向人借錢,耶穌佛祖活佛都接受信徒供奉呀。”她的眼神和話語比更有力,小合為她的心意所感動,把錢裝自己身上,捧著她的雙手。白鶴影望望小合,小合表情嚴肅,耳朵發燒。白鶴影頭在他胸前埋了埋。聲音很低。“下星期正是我每個月中不舒服的時候。我們不要見了。兩周後下午四點鍾,你到我這兒來,我為你彈一曲。”兩人再次輕輕點點嘴唇。白鶴影拉著小合的手搖了搖,兩人揮手告別。
三
起初幾天,小合一直處於平和的幸福感中,隻能讀一些唐宋詩詞,古典的山水遊記,他失去了往日轟炸似的談鋒,隻能三言兩語,少有崢嶸。到了禮拜六,強烈的思念感激活了,坐立不安的小合給她寫了封長信。起初是不自知模仿翻譯文體中的歐洲古典文風,寫著寫著澎湃洶湧,重重疊疊,三歎一詠,半詩半駢半散半對偶,充滿可以吞雲吐霧的憂傷,玩味的痛苦,直露的情感,無顧忌的抬高,懷疑的反諷。他知道冷靜下來作一些技術處理,就能有些好文字,但冷靜下來這許多話會讓他臉紅。他花了雙倍的郵資貼了一毛六馬上在宿舍老頭那兒把信投入郵口,禮拜天晚上她就能收到了。信發出之後,小合情緒穩定了,這種思戀充滿了喜悅堅實和奮鬥欲。他能讀許多別的書,也能安安靜靜坐在課堂了。
在小合看來,本期所學的教育學、心理學課本是相當枯燥的,不過是提供某些訓練大多數學生的程序和技術細節,對他這類人沒什麽用。要上好課,教師的才智情感人格最重要。教育學小合不想學,心理學他感興趣的是教師積累的許多例子。他通常把課本隨便亂翻一陣,對教師講得好聽的偶而聽幾句。下課時他也懶得出去了,利用十分鍾觀察著教師和同窗,希望積累必要的素材,充實自己夢想的倉庫。細看下來,五百羅漢八部天龍,戰鬥的阿修羅各有各的不同。
從課堂小合得知本校物理係出現過一名民主戰士,無名英雄,和張誌新、遇樂克一樣勇敢,比他們更有頭腦,最早對文革公開作出最直率的批判,某些結論跟後來中共的決議很相似。同後來某些最強烈反文革的年青人那種天方夜譚黑色幽默的輕鬆不同,他的感情太沉重太真切,論調太沉鬱太激憤了。由於他不怕死不說謊不願被洗腦,他的悲劇不可避免了,盡管四人幫已被收監,他還是被殺了。他的某些話在今天看來也是太大膽了,一直被當成異類,宣傳中沒什麽份,除了華夏的少數人,外麵少有人知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