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合(90)

“在這麽座城市，有這麽幢房子，對一般人來說，恐怕是一生追求的目標了。可財富對於您不算什麽。您擁有過的太多了。從這間房屋的布置也能看出您和您孫女的品味來。古樸、大方、高雅。這是任何暴發戶學不來的。但我覺得外部環境不算好。我是個鄉下長大的野孩子，住得雖然簡陋，但山青水碧，綠樹成茵，桃李芬芳，還有那歌唱春天的鳥和傲霜鬥雪的柏竹鬆。” 　　 “你喜歡我孫女嗎？”老太太逼視著小合。 　　 “是的。”小合此時十分激動。不再偷偷觀察老太太。“她於我，就象頭上的星星，心中的道德和最純潔的感情。古人把情感看得那麽重，象伯牙摔琴，象荀巨伯大兵壓境，絕不離棄生病的友人逃生。我決不會做任何對不起她的事情。” 　　 “你們認識多久了？” 　　 “正式相見是六周前，但那種親切就象前生就象相識了一輩子。” 　　 “別亂說，你不過二十來歲。” 　　 “是。”小合低頭。 　　 “你們不在一個學校，怎麽認識的？” 　　 “兩顆同樣情感節律的心總是要跳動在一起。這是任何力量也阻止不了的。”小合又低下頭。 　　 “是嗎？”老太太冷笑。“六周前，我孫女回來時情緒怎麽那麽低落呢？” 　　 “即便是菩薩、佛、基督，也不會永遠快樂，總是要為芸芸眾生難過。越是美好的心靈越是能感受到痛苦。所以人才需要親人、朋友。她也許是擔心我們的情誼不能被您接受。您瞧她。”白鶴影站在祖母身後，有時擔心，有時怔怔發呆，有時臉紅，有時咬住嘴唇不笑。但小合一直沒有朝她看。老太太也沒有回過頭。 　　 “你的確能講。是個苗子。今後有何打算？” 　　 “在文化上真正作出有價值的事情來。把我的情感奉獻給我的至愛，有責任心冷靜勇敢熱情，永遠棄絕無聊或是沮喪，不怕麵對挫折困難。我現在還年輕，不能象您這麽平和，但我希望我的激昂是真實，憂傷是一種美，憤怒中有力量，靜謐幸福是報償。”小合又低下頭。 　　 “你是我見過的最能說的人。我相信你不是輕浮的壞人。我不反對你們的交往甚至戀愛，但你們太小了。你們必須答應我，讀書時直到結婚前決不能做出沒有廉恥的事情來，我決不允許。”滿麵羞紅的白鶴影拉著小合跪在老太太麵前。小合腦中閃過暴風雨中的場景。“我對您發誓。結婚前決不做有損未婚男女名節的事情。要是您孫女冰雪一樣的純潔壓服不了我的熱血，讓我活不到天年，死於非命。”“奶奶。”白鶴影抓住老太太的手，貼在自己臉上。“我決不是沒有廉恥輕浮不負責的人，要是我真的做出什麽對不起你們的事情，讓我這一生受盡折磨。” 　　 老太太老花鏡上霧茫茫的，把兩人拉起來。“正因為你們這樣，我才讓你們這樣。我這把年紀，還有什麽好說的？”兩人站起來，都覺得喜悅感激。小合此時全身冒汗，為自己剛才的話而難為情。 　　 “好了，吃飯。吃過飯也差不多該回校了。鍋裏的蹄胖湯，昨晚你說沒胃口，原來要留到這時。”老太太說。白鶴影笑著，低下頭，擁抱一下祖母。她煎了三隻雞蛋，一盤香蕉，又端出一瓶辣醬來。 　　 白鶴影微笑緊緊傍著祖母坐，吃得很少，很慢。小合此時也不好意思多講話了，也不敢狼吞虎咽，也微笑慢慢往嘴裏填。白鶴影笑著，把大半隻豬蹄舀到小合碗裏。小合笑著，耳朵發紅。他抹上辣醬，倒些醬油，盡量文雅的吃著，吐著一節節的豬指骨。“吃罷。我這孫女胃口不好。你那麽能說，應當能吃。”老太太說。小合吃了個大半飽，喝了一碗豬蹄湯，口幹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