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車到了縣城,小合振奮起了精神。但他還是怕見到非非,怕受刺激。一下車,他懶得上街了,走十幾步路,到長途車站裏呆著。三個小時後,他搭上了車,下午就到了老窖之鄉。他吃了碗麵,上了私人中巴車,晚上到有火車的隆城。盡管有過一次經曆,小合還是吃了一驚。售票的窗口排了幾千人,這麽晚了還在加班售票。售票員沒有休息,正在售票,實踐著車站上寫著的為人民服務的宗旨。小合花了一塊錢,一支香煙,兩句好話,請前麵的人把票帶出來,不過一個鍾頭的時間。列車過了好幾趟,都嚴重超員,站門根本不開,上千人還在門口癡心等待。小合背上二十多斤東西如附骨之蛆,讓他很不方便,真後悔就把東西取出來。他東張西望,思索對策。簡陋的車站,同外麵隻隔一堵牆,牆不高,兩米不到。小合走到沒人注意處,把東西放上,翻進去了。車站裏隻有百多號人,多半是翻牆鑽穴之輩。 到成都的火車來了,根本不開車門,有人爬窗,被警察用警棍劈頭戳屁股的打下來,敢怒不敢言。按小合的脾氣,挨打是非還手不可的,此時,隻有等待。將近淩晨了,喇叭裏傳來好消息:“請各位旅客不要著急,馬上有一輛空車到成都去,專門接你們,站門馬上就開,請大家不要擠,維持好秩序。”牆外爆發出仿佛見到要人的歡呼。 上車時,小合自然占得了先機,但勝利是有限的。貨車臨時改的客車,沒有座位,沒有廁所,沒有窗,車廂是木頭做的,上麵有幾個耗子洞洞。小合占據了最裏麵的角落,把包靠牆。不多一會,人流湧滿了周圍。車門關上,漆黑一團。居然有了光,有人點起了馬燈,人們一片讚美。車上多是穿著破舊綠軍裝或是中山服的農民民工,他們皮膚黑糙,個子矮小,卻精神飽滿,樂觀健康。有人抽起旱煙來,嗆得小合心悶氣憤,眼淚淌。“世間沒有黑暗,隻有愚昧不文明……”小合隻能無聲長歎,在心中胡亂演講,自我安慰。 旁邊,兩個年輕民工拿出塑料袋裝的鹵豬頭肉、散裝的白酒大吃大喝起來。小合聞到大股的酒精味,蒜臭味,不新鮮的肉味,聽到粗鈍的咀嚼。“口好幹噢,要喝點兒水,在這種地方,要屙屎屙尿咋個整?”“熬到起,熬不住隻能亂屙了,好髒噢。”“人吃五穀有啥子辦法,就是美女明星,中央首長也要屙屎的。”“他們吃得好,屎不臭,一股乳腐味。”小合忍不住,說話的衝動又來了。“吃得越好,屎越臭,屁股香的隻有你們吃的豬了。屁眼子也有人吃,但豬屎照樣臭。美國總統和蘇聯領導人還辯論過豬屎狗屎哪樣臭。你們才幹肉,就說這些話,不怕惡心說?”兩個民工打量著他。“你是學生說?話醜理正嘛!”“說話做事要有個時間地點嘛,好比你們兩個吃東西那陣,有人屙屎是不是不安逸嘛?”“有道理。”那兩人點頭。小合跟他們胡扯了一陣,一人問他在哪裏讀書,小合報了地名校名。“遠得很嘛,這個學校安逸得很嘛。”那兩人是相當質樸溫和的,見小合不輕視他們,對小合十分客氣,請他吃肉喝酒。肉小合不吃,喝了一口酒,一股工業酒精味。 有人說起黃色笑話來了。“不要姐(擠)你姐姐(擠擠)來嘛,我跟你姐姐(擠擠)去。” 那種話別有滋味,讓人不窒息,此時小合精神好些了,也笑起來。外麵大雨嘩嘩直下,透過小洞不時飄進來,空氣有一線新鮮。多虧有那幾個洞,好幾個人尿出去了。 天明,到了成都。成都很好玩,但小合不想出站。他找到開往上海的火車,乘擁擠混上去。待喇叭通知“沒來得及買票的旅客請趕快補票”時,他大大方方補了票,順利到了產電視機的綿城。 在綿城,春雨霏霏,沒有好好晴過一天。他們差不多就在校內轉轉,多半在宿舍喝酒聊天。散啤酒一斤隻要三、四毛錢,他們每天灌滿兩個八磅水壺,從早喝到晚,許多人故意來倒開水,把光沾。小柳交的朋友很多,多來聽小合胡吹亂談。小合從沒說過那麽多話,一時也刺激愉快。兩人隻有一次遠行,到江油吊詩仙,看武館。小合喝得醉曛曛的,沒有他喜歡的柔美哀婉化育傷感的出神體驗。兩人切磋武技,隻限於空談、演練。“你比我高大,重了十二公斤,又能摔,但我有快腿快拳,朋友之間,何必拳腳相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