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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合(40)

(2006-11-07 16:25:49) 下一個
晚餐十分豐盛,主菜是一隻清蒸肥大閹雞。這加重了小合的憂鬱。他家養著一隻巨大深紅夾著黑毛的大公雞,擊敗了周圍所有的對手,控製了大窩的母雞,它常常飛上圍牆,屋頂,晚上不睡雞窩,在高欄棲息,不止一次驚退偷雞賊,保全了雞群。好幾個公雞被啄得冠子殘破,羽毛亂飛,滿臉是血,許多小孩受到追趕恐嚇,鄰居抗議聲不絕,大公雞處境危急。一個苗民抱了肥大的反毛烏骨閹雞來換,用公雞去鬥架並生育好戰的後裔。為保全公雞,小合自然樂意。換來的閹雞太溫順了,縮縮畏畏,連對母雞也不敢抗爭。總是願意跟著主人。剛來沒幾天就被宰殺了,引起小合的哀憫。自長大後,小合對人的同情漸漸少了,但對動物越來越神經質的可憐。但他嘴饞,離不開肉食,隻是把肉食限於豬雞魚等。農家宰豬時還要為豬燒一張錢紙,買得良心安寧,君子遠庖廚,偽善披上了惻隱的外衣。小合甚至不敢宰雞,宰雞要請鄰居,落下了笑柄。
  
小合強打精神,笑著,準備借酒澆愁緒。
  
沙沙的腳步聲,窗後來了個女人,穿著半新不舊的風衣,一條圍巾圍著脖頸。她目光溫和,麵無表情。母親歎一口氣,用菜葉包了些飯、肉遞出去。那女人雙手捧著吃著走了。“這是誰?倒挺文靜。”小合說。沉默片時,母親說:“這是比你高兩屆的學生常婧慧,想讀書沒有考取,被賣到河北去,才找回來沒多久。拐人的溫貴兒這個雜種太壞了,強奸了所有拐賣的女子,被鎮壓了。大疤子小疤子被判刑。”小合默默歎息,在無可奈何中強行振奮精神,到可以高聲演說斥責罪犯的水平。
  
小合倒了梨子酒,還沒喝呢,他家的花母貓跳上桌,把酒杯碰翻了。發呆發懵的小合把杯子接住了,出於本能。大家都喝采。小弟弟笑望著他。“這算什麽,去年在縣上,倒跳著躲汽車才精彩,司機也嚇呆了,不敢罵。”小合一笑。“接一個杯子算什麽稀奇,宏碧緣上駱宏勳還接住了房上掉下來的花碧蓮。再說天國那小子那回從二樓掉下來,不是王為民接住,命都丟了。”“這是真的。”小弟弟說。“天國本要打王為民的兒子一頓,想起他爹來,不打了。”全家喝酒,高興起來,誰也不想掃興。

小合把故事講到一個要緊處,摧妹弟去睡了,答應暑假回來再講。小弟弟笑著,叫著小合的小名,擁抱他的腿,小合拍拍他的頭,合上他的眼睛,摸摸他的睫毛。
  
燈下,母親默默幫他打點東西。準備了五斤煮熟烘幹的紅薯條,五斤加作料煮了烘幹的豬肉,五斤油辣子。一層層的塑料袋裝了,又縫在麻布袋裏。又準備了一條煙一塊臘肉帶給劉岸柳。
  
母親擦擦汗水。“路上帶一百二十塊錢,緊夠了,剩下的你到校了寄給你。”“謝謝媽媽。”小合低聲。母親笑道:“你放心,我身體很好。隻要你好好讀書,我心情就好。家裏的事不用你操心。”
  
“媽”,小合說。“據說這一兩年物價還要漲,我們有多少錢,用掉算了,別在銀行貶值了。” 
  
“這一兩萬塊錢你說夠買哪樣?我兒。”母親有些激動。“一台彩電就是好幾千,換來換去就那麽點屏道,你弟弟本來就怕讀書,電視在家是禍害。後年你妹妹一個高考,一個中考,都要錢。說到這裏,你有責任嗬,不是媽媽說你。媽媽希望你輔導她們,你帶著上竄下跳,講些不著邊際的廢話。媽媽不好說你。不該操心的事你別管了。四年前,我們老小學那棟房子要賣,才三千塊錢,你爹堅持不要,怕丟麵子,損什麽形象,平頭百姓,什麽形象可言。今年曹其蒙買了開商店,三萬。烏蒙你姨媽小叔子那屋,五年前你姨媽也問過,又是你爹給擋了,才二千塊。現在多少了?這方麵你跟你爹一樣不行,好好讀書。你別老想這地方。你爹我們呆了二十多年了。你爹死在這裏,夠慘了。那些鄉長,派出所長也是官,你得服他管,你不一定受得了。你也得跟我爭口氣呀。”小合內心所有困惑苦痛矛盾懦弱都被母親刺破了,他隻能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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