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合(37)
(2006-11-06 17:26:40)
下一個
又一條溪匯入河,沿溪而上有許多石頭房屋。石房冬暖夏涼又堅固,優點很多。此地多石,人們盡情享用。此時過年,溪邊,活動著栗紅黃灰花白的馬羊牛,把青春的嫩草當食物。牛犢們哞哞,渴望著青草化成的白乳。男男女女,花花綠綠,不分老幼,享受著集體幸福。硬幣叮叮響,小孩兒把錢投,男人們打著“大二”賭彩頭。老人們抽著煙,談古論今,感今慨疇。姑娘小夥用歌聲禮物目光動作傳情交流。兩隻大公雞最受人關注。雄冠巨爪尖喙滴血火紅,搏殺了很久,在空中連連相啄,翅膀騰撲,羽毛飛舞,爭奪配偶。人們喝采加油。
此地相去學校十裏,是雨縣的地盤,人們不認識小合,他的到來還算引人注目,僅次於兩公雞的打鬥。姑娘們含笑唱歌,盡情逗弄,或是咬著同伴的耳朵,笑個不休。小夥子們象公雞一樣驕傲,抬頭挺胸,戒備著。小合故作天真向他們微笑點頭,笑容現出明白的征候,一切如舊。
巨石突兀,伸在河上頭。臨河的小屋,把石頭當成陽台,往石上開了門戶。把風情占夠。當年河水大、幹淨,未受汙染,魚很多。小屋的主人,一個沉默的老頭,不需幹什麽別的勞動,隻需曳曳釣線,活蹦蹦的魚就到了眼前,比薑太公更自在悠閑,沒有八十歲了不能做官的擔憂。如今,老頭已作古,河裏沒有魚,房屋已經倒塌,隻望見小半被熏黑的石頭。
小合沒有和姑娘們招呼,沒有和小夥子們衝突,更深的渴求把他驅向孤獨,他繼續走。兩岸山退後,河麵更寬闊。對岸山光禿禿,蜂窩狀的廢煤洞裸露著,大堆礦渣石堆成了墳丘。盛極的小煤窯,塌方不斷,資源枯竭,隻剩下永遠的傷口。初中時,全班來背煤炭,挽著褲腿過河,河水清淺起漣,最好擢足洗臉。當時煤已不算多,采煤已經困難,煤工們象地獄的鬼滿麵黑灰,隻有眼睛是亮的。他們把電筒別在頭上,彎著腰爬進去,躺在水裏挖煤,挖好了,又彎腰用爬子拉出來。小合跟著進去老遠,鞋濕了,膽也寒。最後一次塌方,挖煤終結了。有三人再出不來,與挖了一生的殘煤永遠為伴。
河麵,巨大的橋墩,成形的基石,鎮水的龍頭,裝飾的鳳尾,訴說著古老,讓人驚奇。清末,土司的兒子病得厲害,為積善修福,土司花大錢造橋,兒子病死,土司被仇家暗算,橋沒有造完,千斤的條石千鈞的鐵柱龍頭,成了景觀。
二龍搶寶到了。
兩河又合流。這條河比那邊河小多了。河水清清又淺泛泛起漣。小合打了個石漂,飛魚戲水,銀蛇穿簾。缺水的早春,石磴如龜,昂頭挺背。小合毫不費力,跳來跳去,直到二龍搶的珠璧,兩河環抱的島嶼。
龍安福被淹死那次,水可真大,河裏漂著許多死豬死羊,島嶼隻露出一個尖角,角上立著一隻哆哆嗦嗦黑白相間的花腿野獸,群鴉亂飛,人們待著水褪,把它捕捉開膛破肚……島上美麗的石頭很多,都是島嶼的衍生物,緊附著不可分割。空空的島底,縱橫著明溝暗洞,曾有無數魚、蟹、水蛇棲住,人們好幾次都有上百斤的捕獲。如今水落石出,洞口被草所掩,為泥沙淤沒,隻有多腿暗紅的蜘蛛在爬行著。用蜘蛛釣魚,你是第一個。蜘蛛好找,魚愛吃,很快,人們都用蜘蛛了。翻弄石頭,蛤蟆蛇老鼠蝙蝠,什麽沒見過?除了蛇,都讓你惡心恐怖。
島北高峻,迎著衝激的大河,河水清寒碧杳泛起泡沫,仿佛舊時魚蟹在訴說。
大河的對岸,大柿子樹,木筏靜靜係著,沒有人。菜花開了,如絲如織,微風輕拂,金光閃爍,蝴蝶起舞,山上杜鵑含苞欲吐。小合於灌木綴掩的石上仰臥,聆聽萬物複蘇,觀望浮雲蒼狗。千年的巡禮,不過瞬間的回眸。他體味著比童年的單純更深的痛苦和歡樂。他明白:此種感覺將伴隨他一生了,令他無限幸福。
他激水把淚衝走,伴著夕陽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