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到山頂,腳下的河向二龍搶寶那邊奔騰。想著過年時的情景,小合又陷入詩意的激動裏。他停下來寫了許多繽繽紛紛,渺渺茫茫不著邊際的話語。一路上,他停了三四回,大大遲緩了旅程。淒涼激起的慷慨抓住了他,沒法平靜,雲花草石都不可能觀賞細微,隻能象印象派一樣攝入一些光影。小合寫下好些話,流了不少眼淚。 路上經過一個大水井,幾年前,一個四川人被殺死在井裏,當時盛傳死人的眼睛能幾個小時內留住罪犯的影像,因此死者的眼睛被挖去。這件事當時頗讓小合費腦筋。路人總要喝水,屍體很容易被發現。如果要消滅罪證,屍體應拖了扔下懸崖去。罪犯和死者應是熟人,看同伴喝水時下手,那麽多地方可以下手,卻要在井邊行凶,罪犯一定是瘋子,神經不正常的人也太多了,這個案一直沒有破,也是怪事。那口井還在,已經沒有了蛆,但還是沒有多少人喝裏邊的水。小合彎腰看了看,仿佛看到黑洞洞的骷髏裏長出了眼睛。 下午四點,小合到了水牛鎮。小柳家還有五、六裏小路,小合已經記不清了。他買了一瓶啤酒,半斤多涼豬腳吃了,又切了兩斤帶上,正要找人問路,碰到了母親曾教過的廚師,一度在那邊食堂幹過,如今這裏有中學,家在這邊,就調過來了。羅師傅邀請小合去玩,但小合答應了小柳,今天無論如何該去了。兩人客套了一陣,師傅說了許多懷念小合父親的話,希望小合象他父親一樣“多才多藝,有好修養,好品行,受人尊敬。”盡管師傅對官員們唯唯諾諾,但他對小合父母是真尊敬,小合覺得他是好人。 老朋友相見的快樂讓小合的惆悵一掃而空。 小合到小柳家裏,小柳的母親一眼認出他來,比著孩子稱他為“哥”舀了水讓他洗臉。不多一會,聽見馬蹄答答,小柳的叱罵,小合笑起來了。小柳和他父親、弟弟領著兩匹馭著煤炭的馬來了。彼此打了招呼,小合幫著禦炭,被小柳止住了。“不要把手打腛了。”百多斤的馭子,小柳輕輕一個個抱下來,到溪邊洗了臉,跟小合握了握手。“估計你今天該來了。但煤窯又垮毬了一個,好在沒死人,回來晚了,今晚隨便幹點。可惜李子吃罷腳了,你早不來。”他出去一會,摘了兩隻比碗還大的犁來,每隻足兩斤重,上麵有被野蜂叮的洞。小柳笑道:“這犁名字難聽,叫尿罐犁,但好幹得很。”小合吃了小半個,肉十分粗糙,那大半個小柳吃掉了。他父母、弟弟、妹妹分吃了另一個。小柳母親從烤煙房的灶洞裏取出幾個烤得很好的洋芋來,外焦內粉,香味撲鼻,佐上涼拌辣椒,滋味好得無法言說。晚餐是炒雞蛋、老臘肉外加小合買來的豬腳,擺在院子裏。小合吃飽了,陪著小柳喝喝酒。第二天,早點吃麵條,小合開了眼。每個人端著醬油醋蔥薑的海碗,小把小把的麵扔到灶上的大鐵鍋裏,一筷筷的撈著吃,清香而沒有濃,好筋骨。中午吃的是包穀稀飯和著南瓜豆子煮,佐以雞蛋、燒茄子,紅辣子醬,讓小合胃口大開。晚餐除了臘肉雞蛋,又加上豆花香茹木耳。可惜小合中午吃得過飽,已經吃不下了。小柳食量卻是驚人的好。 山上玩了一天,看慣了動物世界的小合不願意捕鳥逮兔子,他們摘了些蘑菇竹筍回來。沒有盡興的小柳提議下河捕魚,小合同意。小柳找了幾個水性好的人同行。二龍搶寶那邊的河轉彎又轉到這裏,匯入了上百的小溪,二條河,更壯觀了,河水之大,讓小合也吃一驚。六條炸藥分成了十分,裝上了雷管,細細包裹。小合雖不讚成用炸藥毒藥高壓電,但不好意思說了。何況自己家裏買了吃的魚有一半是這樣弄來的。魚是冷血動物,屠格涅夫也如此說,引起的同情差得遠了,小合如是安慰。 炸魚最好是在急水淺灘裏,要是河心有大石頭擋住急流,通常魚就很多,但這個道理人人都懂,就難說了。小柳讓小合炸,小合拒絕了,小柳用煙點著了第一份炸藥,看看火繩馬上要燃盡噴火了,才扔出去,把眾人嚇了一跳。運氣挺不錯,十多尾魚老老少少都被炸死了。水流太急,穿著短褲的同伴們赤著腳追逐了一陣,撈到了六條巴掌大的,約二斤多。但好運到此了。後麵的炸藥,隻弄到一條魚,大約二兩重。盡管兩人一再邀請,但同伴們看看魚太少,沒有到小柳家晚宴。炸魚不順,小柳邀小合騎馬。兩匹小馬沒有鞍子,對於隻騎過牛的小合來說,有些危險。小柳笑著一再保證馬的溫順,小合還是撫摸了馬半天,要些鹽放在手裏讓它吃了才騎上去。小柳騎了另一匹跟在後麵。路是如此崎嶇狹窄,要是馬跑起來或是失蹄,命就休矣。馬繞了一圈回來,小柳見他滿身汗水,忍不住大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