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學、中學的球場都不規整,光線也太暗了,大家到鄉政府門口球場玩。幾個男生一路大說大笑,唱流行歌曲,拿金龍成和非非開玩笑,令小合心裏的痛楚隱隱發作。他隻能顯得更豪邁,灑脫。周圍的人都看不慣幾人張狂的樣子,眼光好奇,又有些憎惡。但隻要是熟人,小合就向他們打招呼,眾人心裏也就釋然了。偷偷觀察起非非來。 果然是個好球場,路燈亮,臨河的一麵看台很幹淨,清涼。看台後麵長著幾棵三人抱不過來的洋槐、石瓦等樹。一排排玉米已經成熟,河風吹著,有清香的感覺。六個男的,三對三,開始半場鬥牛。非非坐在看台上,為雙方加油。 小合本學期選的是乒乓,卻被弄去學籃球,現在打起來還算靈活,三分球頗為利索。幾個人往球場一站,都想模仿美國職業明星後衛的動作,過人,胯下運球,背後傳球。雖然笨拙,但畢竟做出來了。到了最後灌籃,隻有望筐興歎了。這裏最高的呂華1米74,金龍成1米72,其次是小合,另三個從1米65到1米58,都是球場上受欺的貨。玩了一圈,輸家頭拱球,小合有些乏了,他原地起跳,還是摸不到籃圈。但眾人都喝了彩。小合笑道:“韋伯隻有我這麽高點,能扣各種籃,真是不可思議。”金龍成笑道:“這就是人種優勢了。黃人比不過白人,白人中北歐人最壯,但誰也比不上黑人。這就是足球風行的原因了,身體要求不高,人人都能學好。而美國人喜歡居高臨下更能全麵展示的感覺,要打敗美國人也並非不可能,籃球隊員互相結婚,生幾個巨人,再訓練一批三分球手,美國人不善於中投,罰分也不準。你以為如何?”小合笑道:“的確有這種可能,象搏擊,比中國人還矮小的泰國人也能天下無敵。”金龍成笑望著他。“聽說這方麵你很擅長。”小合笑笑。“還可以,不敢妄自菲薄。”“能不能讓我們開開眼,見見真功夫?”小合笑笑,抬腿做了幾個連擊。大家叫好喝彩。小合笑道:“這沒什麽,誰能敵一顆子彈?我學它,它給我快樂,至少讓我的小膽不那麽防礙我了。”金龍成笑道:“勇士才說自己膽小。你做了半天菜,有點累了,你休息一會,我們幾個再玩玩。”小合隻能坐到非非身邊。 非非穿著電腦描花的白荷衣,水碧短裙,胳膊滾圓,小腿似乎比小合的還粗,臀部肥重。非非比前更胖了。非非笑道:“今天才知道你還是大英雄。”小合也一笑。“所以才敢坐在你這大美人身邊。”非非凝神望著他,低聲說:“很高興你已經對我不在乎了。”小合笑道:“至少我在你麵前還有表現欲。但我不會犯傻到大哭大鬧了,你放心。” 非非一直盯著他,令小合很不自在。“我跟金龍成好了,你一定很奇怪。”非非說。“這沒有什麽。”小合笑笑。“高中時人們就這麽說。他們判斷得很正確。”非非輕輕拍了拍一個叮著她的蚊子,抓了抓手臂。“高中時我對他一點意思都沒有。記得上次我對你說的話?你會奇怪我變得太快了。”小合笑道:“有時一天,一件事就勝似十年,甚至一輩子。這本身就很浪漫,對於你,或許是很理智。”“你說得對。”非非垂下眼皮,趕著蚊子。蚊子覺得她的血肉又香又嫩,不時朝她攻擊,冒著生命危險做一流血、死亡之吻。小合想起了紅樓夢中的語氣。什麽臭男人,連蚊子也不吃。非非繼續說話,頗象內心獨白,小合在不在也沒關係。“我和金龍成同時考上清華、北大,在縣裏是一件大事,街上都在議論,縣報也登了,有人還拿我們開玩笑。可是到了北京,完全不是那麽回事。五千畝的校園,上萬的學生,個把人算什麽呢?校園裏全是全國的高才生,有人寫一封信隻要十分鍾,有人外語早過了六級,而我拚命也隻是個及格,有人數學太厲害了,比數學家解題還快。我是那麽低能,學建築,缺乏空間想象力。可是一出校門,我們這些高才生又算什麽呢!我喜歡玩,什麽故宮長城十三陵都去了。冬天一出門,皮膚就開裂,春天風沙特別大,能把人給埋了。夏天,那麽多人,那麽熱,氣悶,走不多一會就累了,坐在那裏休息,眼前晃動的都是人的腿,感覺自己象螞蟻,象難民。”非非抬起頭來,臉緋紅,有當年的美麗。她因自嘲而興奮。“我不覺得你低能。”小合笑笑,望著她。“你心裏有懷疑,不能盡全力。你沒有苦瘦,而是更豐滿了。你說的蟲蟲螞蟻,我深有同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