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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合(61)

(2006-11-19 10:55:43) 下一個
他知道自己懷念的一切將不複存在。與大自然共榮共辱幾千年,人成了萬物的操縱者,過度生息繁衍,生存競爭的法則讓敬畏自然的人們不得不越來越戕害庇護生命的生態。敬畏變成了肆虐,質樸美感的人們越來越被畸形的文明邊緣毒化,被精明的外來商人同化擊敗。越來越多農民到城裏冒險。交不上學費,受不到教育,享受不到財富,不得不麵對日益嚴酷環境的挑戰。得了重病,看不起醫生,無能也無力傾家蕩產,隻能象野羊豹子大象一樣默默保持尊嚴。天可憐見,勞動和自然讓他們體魄強健,一個婦女生小孩,丈夫隻能在外麵每天煮三個帶殼雞蛋,不用三天就出院。城裏婦女越來越多剖腹產。一個投機商,一個所謂官倒,擁有的錢何止千萬,足以把這些地圖上不存在的美麗地方買下來。你依戀的一切果真如此嗎?現在過去未來,一樣遙遠,看膩了科幻的人們把目光轉向過去,在赤裸裸的強權暴力,恬不知恥的迷信吹噓,無何止的天災,循環的戰亂中找出高貴美麗來。屍山血海肥沃的江山是多麽美麗呀,優美的藝術又讓人多麽超拔而迷醉。經過了啟蒙、通俗,還塑造著形色不看書的人。托爾斯泰,甘地,實踐頹廢而稚氣,是批判的鋒利和永恒上升的價值救了他們。雨果的長篇累牘多麽雄健嗬,沒有絲毫的妥協和阿諛。文明城市將是人未來的命?沉重的念頭讓他疲憊,美景讓人單純,詩意浮現,籠罩了一切,腦子裏又出現了美麗的女性,完美如大自然的精魄象征。他為自己長得不象武俠小說中瘦高冷峭的男子而遺憾,隻能打起精神,滿足於才子的心,畫家的眼睛。
  
當車轉過最後一道彎,看見紅軍紀念碑和公園的紅簷黃筒硫璃時,小合激動起來。史詩般的長征經過這裏,開了一次會,使遵義的內容更加完備,在近代史上落下了約約的一筆。在毛澤東住過的地方修了個紀念館,保留著原貌。不遠處,修了陳列館,陳列著生鏽的刀槍和歪歪斜斜的標語。本地出去了三千人,活下的有三人,都做了團長。還有許多綠林被編為遊擊隊,留在此地打遊擊,遊擊隊在群山中出沒,縱橫三省,最後,全軍覆沒,衣冠塚就在紀念碑底。紀念碑上的字是小合父親寫的,每個假期,他常常步行三四十裏到縣城,為上麵做各種雜事,寫字、畫畫、拉小提琴。小合隻喜歡明代以前的東西,詩情美感融在一起,但此刻,這五十多年前的英雄史詩激發了他的意氣。停留在縣城的幾天,他多次登臨紀念碑,進入旁邊的園林。滿眼的碧綠蒼翠,山,龍蛇騰飛,繞著晚霞朝雲。對麵山上的文閣廟香煙嫋渺,頂禮著瞬間虔誠功利心十足的善男信女;官員商人企求升官發財,學生盼望高考順利,一個紅著臉的女孩渴慕著如意的郎君。地圖上難以找到的這個縣城是多麽小嗬,山上望去,不過微縮的盆景,羊腸線一樣的街,房屋參差錯落重重疊疊著象形文字的脊頂,棲息著數千人,屋後山上是祖祖輩輩累累的荒墳。他們默默無聞,但他們有他們的離愁悲喜,感人至深的體驗和傳奇。
  
高中時,省電視台到此拍了一部小型的記錄片,外麵知道了這麽個地方。百分之三十五的森林,寒泉淙淙水流不絕,出產香菇木耳天麻竹蓀,還出沒過野豬狗熊岩羊野雞狐狸,河裏密集著鯽魚細鰱魚紅尾魚五色魚團魚娃娃魚。這當然是從前的事了。就說那條經過醫院的河,又接受了電石廠的毒液,魚徹底滅絕,河床上打了無數的水泥柱,沿河建了許多房屋,都把河當做廁所,河裏漂著賣耗子藥的家夥毒殺的老鼠……好在山常綠溪未枯,貧困和人口爆炸讓人有漠然堅韌的態度。往昔的河,在心裏流,在詩裏活,往昔的山,不改崢嶸,在骨子裏挺著。
  
小合呆在縣城,找到自己初中的班主任,現任民族中學校長的文老師。為小合父親立一塊碑作紀念,他很熱心。將來墳太多了,有個標記也好找尋。小合母親本想找一塊大理石,但一時難尋,隻好將就用砂石了。小合母親小時騎過馬,但暈車卻厲害得很,又丟不下家裏,便請文老師幫忙料理。建築老板是小合父親教過的,又正修民中的房子,樂意幫忙,不收一分工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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