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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合(29)

(2006-10-31 18:45:04) 下一個
元旦前,他收到老朋友劉崖柳的回信。“小合兄,來信收到。我在這西南邊陲小城,實在不能跟兄所在的大都市相比。兄已占得先機,為什麽還如此悲觀啊?兄弟自己也覺得還可以。在係籃球隊打後衛。不怕撞,投籃可以,小有名氣。又在校武術隊學了擒拿和摔跤,保險能把你摔個大跟鬥。什麽時候我們兄弟在一起交流武技?哈哈!我引起了許多女孩兒的注意,這學校,這城市竟有這麽多好閨女。但我校的女孩兒在本市打胎率數第一,可惜沒有我的成績。我跟兄一樣,渴望的是偉大忠貞的愛情。兄勸我練氣功,實話告訴你,你最信仰的大師家就在這附近,這裏的人對他多半不信。他當過中專教師,考研究生總考不取。他得了心肌炎,滿地打滾,還是一名老先生用針灸治好的。你不是最恨迷信嗎?要警惕……環境嗎?雖不是花園學校,也還可以。我們學校在山坡上,到處是草皮樹林山洞,有許多藏身的好地方。有許多男女在裏麵磨擦生殖器。我雖沒戀愛,卻參加了學生會下的校衛隊,是負責人之一。晚上執勤,除了學鬼叫嚇唬幹好事的男女,就是拿肉引誘農民的狗鑽進來,打了煮來吃。我已經吃了好幾根狗陰莖,也就是狗鞭了。吃得睾丸發熱,強壯得可以,洗澡時有些嚇人。我期待著為我的她效力。”……
     
寒假回家嗎?我不回家了,在這裏過年,看看燈會。如果走北線,可以在我這裏玩幾天,來不及的話過了年回去一定到這裏,火車站長的兒子是我的朋友,他一定能弄到臥鋪票……”信把一些俗惡下流的東西寫得十分滑稽,倒顯得可愛了,小合忍不住笑起來。
  
外語考試順利,他估計卷麵有將近七十分了,懶得去考聽力。許多人作弊,沒有人說。大家把作弊當成對考試製度的反抗和投機專營加以認同。有人還作弊拿了獎學金。小合從中學起就對作弊十分鄙夷,除外語,每一科他都是第一個交卷,早早離開。非非寄來的一張普通明信片讓他重溫了舊日的悲喜,心中又洋溢起詩情。他一定要回去,把這事了結。小合決定走南線,火車六十多小時,還有一天半的汽車。當時正在大追捕,抓了不少強奸犯、搶劫犯、人販子,路上安全,再說他的腳好利索了,不用怕任何人。
  
火車雖擁擠,但學生車廂裏大家都是同校同級的,好玩而親切,安全又放心。男男女女聊天吹牛抽煙喝酒打牌下棋,過得開心。小合多數時候發呆,偶而下盤棋,盡量少吃少喝,盡量不入廁。六十多個小時,到了貴州的水城,又一天汽車,到了本省的雨城,距小合所在的紮城隻有將近九十公裏。此時已是臘月二十七晚,降了一天大雪,號稱將軍的山嶺已被封凍,盤山公路冰太厚,汽車沒法走,好些人被滯住了。學生回家多走北線,過四川,那邊暖和,容易走。滯留的人多是大包小包的商人,也有幾個不認識的學生,他們有太多的顧慮,隻能坐等天晴。好久沒聽見熟悉的髒話了,小合覺得奇怪而親切。此時他沉浸在自己的天地裏,不想融入他們一群。他找了家遠離車站的旅店,六元錢包了個單間。好好吃了頓飯。特別吃了豆花和麻辣肉片。想起水滸上的英雄,又吃了一隻豬蹄。他買了五斤多桔子,一瓶啤酒,一斤鹵肉,早早睡了。
  
第二天早晨六點起來,天還未亮,雪光幽微,北風輕吹,白茫茫大地真是幹淨。他洗臉入廁,花了幾分鍾,準備實施昨晚的計劃,步行回去。他的背包很輕,除了幾斤糖果,就隻有一本單詞、一個筆記本,九十公裏路,不成問題。
  
大團大團的雪,天鵝的柔羽,水晶冰淩,白茫茫的山靜謐如深海底。千岩萬壑,盤繞著百轉千回的路徑。小合貪近路,徑直穿過台地,跳來跳去,有時雪沒到膝。他經過一座墳山,成百上千的墳在腳底,累累墳丘被雪掩住了,露出的隻有簷角墓碑,仿佛石化了的獸陣。嗬,有人送葬了,哭聲寒冷,死者還很年輕。大地素縞,山河空明,人們滴著淒迷的淚滴,歎息成茫茫的霧氣。小合默默地佇立。
  
一聲冬雷驚魂,玉樹瓊花,蟄龍飛騰。“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此曲之意境,讓小合熱淚滾滾,魂魄冰瑩如冰雪,願為所愛的人獻出生命。這一瞬,他的情感越過了非非,迷失於天地間無限的深情。漫天黃塵,凝聚為晶核,生成雪膚冰肌,讓一切的美淒冷,高潔。
  
他吃了些鹵肉,剝了幾隻桔子,又吞了口雪。閃電撕碎了雲幕,金線斷開千結,太陽現出圓滿的身形,無數彩球的光魄無數寶石的精靈。一株臘梅映雪,暗香幽微,香魂訴著幽情。一隻雪披免,枯廋得象免狀的帶子,哆哆嗦嗦,豎耳俯身,啃著雪薄處的菜葉,紅寶石的眼睛象鬼影驚疑不定。小合凝望了它好一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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