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合(14)

開學典禮在禮堂。那麽多人湧進禮堂。“十八年如一夢，我們都不成熟。就象剛爬出子宮一樣，又要爬進去了。”曆史係的伊誌宏說。他的普通話蹩腳，人們大笑。樂天派多。禮堂外，青草茂密，鮮花燦燦。人們笑聲動蕩如海洋，對流著形形色色的氣息。氣息如芳草、青蛇、旱獺、狐、狼、熊。
　　
曆史、教育、政教、中文、藝術、外語諸係一年級新本科生、新研究生都在禮堂中了。幾對幸福的研究生占據了堂尾的幾排座位，女的騎男的腿，開始互摸互吻，一點也不害羞疲憊。小齊看直了眼神，歎出口氣。歡若偷笑出聲。憶隨口占一絕：“讓世界充滿愛、和平，不要那怕床頭的戰爭，五湖四海歡騰，我們都是諧水的魚。”小合呆望著天花板，迷迷糊糊自我摧眠。數十年前，數百人在此唱詩。不少純潔美麗的女孩子。象嬤嬤修女一般純潔。修女們純潔地想著和基督交配。她們純潔得尿也製成營養保健品，給人治病。非非不久將不再純潔。啊！該死，真下流卑鄙，活見鬼。窗戶爬滿長青藤，壁虎正爬過窗簷，弄著身影。屋頂，天使在飛翔，呈現著美妙帶翅的裸體。器官也是那麽生動純潔。啊!什麽也動搖不了非非聖母般的美麗純潔。哦，小合大汗淋漓，象蟲子一樣蠕動著脊椎。
　　
校長登台了。稀稀落落有人鼓掌。女生們關注著他的儀表、風度、韜略、情商。藝術係的男生開始議論。“元氏三傑，我們校長是小弟，是犬。他福氣最好，級別最高。他大哥是畫家，文革後首畫裸女，逼真得很，把首批男觀眾的胃口和大炮都吊起。”
　　
這麽大方，這麽透明。一名新生和一名研究生開始如蛇緾緊，糾卷舌頭，進行舌戰舌戲。擾亂了幾顆關注校長報告的心。校長圓額方臉尖嘴，“有點土氣”，未打領帶，穿著舊襯衣，目光慈祥而精明，“有點象蛤蟆眼睛”但演說真的“有水平”。
　　
“同學們，這是一所美麗的學校，古老而又年輕，既有光榮傳統又有無限的青春活力。這個禮堂，從前是外國人搞的，今天屬於大家，歸根到底，屬於你們，未來是屬於你們的。……我們要以科學理性和人文精神鑄造我們的校魂、國魂、民魂……不要妄自菲薄，也不要目空一切……你們寄托著父母親友的期望，肩負著祖國人民的重任，振興中華靠的是你們。你們有青春有朝氣有理想有抱負有才能，一定能接過老一輩的火炬……”恍恍惚惚，這些是校長的話還是自己的臆想假設？嘩嘩的掌聲，這不是假的。“振興中華要負出幾代人的努力，我們完不成自有後來人，看看那幾對男女，正在醞釀生育。”憶隨如是點評。

中秋節到了。無數吟秋歌月的華彩詩句多少衝淡了時下煎心的焦灼。他的愁融入了萬古的愁緒裏。無數古人分擔了他的苦痛和秘密。滿月當空，飛霜流雲，蟲子撲啼，少女們追來逐去。黛墨深沉的島嶼，青光輕漫，笑魘漪漣；花草樹木，說不出的深嬌淺媚，婆娑著優美的人影。小合發回呆，滴兩行淚，躲三回喜呻樂吟的熱戀男女。無限孤寂，他決定去看班上的晚會。
　　
低矮陳舊墳堆似的小石房，地宮寬闊，石壁緊密，愁煞了耗子，隔斷了陽台。人形如鬼影，人心如鬼祟，人身如幽閉，人靈被開啟，涼爽無比。
　　
大學生俱樂部娛樂大廳在兩層地底，燈下，鏡子藍瑩瑩。女生們笑了，幾個男生把煙點著。“乖乖龍，抽煙到廁所抽去，這裏有鮮花女士，禁止抽煙。”小霞說。眾人笑了。隻有小霞、參榮說話人不惱，也不當真。這回抽煙者果真到過道裏。
　　
點綴著鮮花，插了七十二根蠟燭，八十八斤的奶油蛋糕來了。七十二人集體過十八歲生日。“生已同穴，值得慶祝。”憶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