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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合(3)

(2006-10-14 16:32:12) 下一個
空餘,我四處遊玩,山巔、水邊,有時與朋友一道,有時一個人。回來太晚了就翻牆逾壁。熱水壺早已有人灌好,臉盆也盛滿了別人勻出的水。洗臉上床,高談闊論,除了女人和性,毫無禁忌。我把宿舍弄得十分熱烈、純潔。
  
夏日的一夜,電閃雷鳴,暴雨傾盆,我頭上的瓦久不翻修,早已開裂,中雨不歇。雨淋到我頭頂,有一股天爺爺的尿味。我爬到下床與別人同睡,我的床上是三個臉盆。我一個小時起來倒一次水,直到雨停。第二天我請了病假,睡了一天,下午去洗了趟渾水,把虱子衝走淹死。這是最大的磨難了,但沒有什麽不快,別的宿舍就不同了,劉岸柳他們宿舍除了要談性,有時還要實踐。有人幾次把一個男生的褲子扯開,把他按在報紙上,用人工對他進行虔誠的和尚也受不了的摩擦,讓他射精,實在跟強奸無異。
  
周六晚,教室不開燈,學生們十分幸運。夏夜,我與朋友摘野花野果飲泉水,野遊野浴,或是花一毛錢在工會看電視劇,聰明的一休、血凝。冬夜,教室裏,圍坐火爐,點上蠟燭,吃著燒洋芋、爆玉米,喝著荼水、蜂蜜,談一些無拘束的好話題,實在比麻將、喝酒更有趣。從春秋戰國到牛頓愛因斯坦特洛伊。我知道不少稀奇古怪的陳年舊事,卻無法對付資料上的數學題。我決定違背父親的願望;學文不學理,回到自己愛好、專長的領域。這並不能讓我高興,實際上,我對物理已經有了村丫頭對王子的癡迷。從此,命中注定,我將與日新月異的現代科技永遠隔離,心中留下了萬般惆恨。
  
當時在我看來,數學優異的人有神奇的大本領,能洞悉天體,掌握著另一個世界和思維的奧秘。我班也是我級數學最優秀的人是個小毛丫頭,小名非非。非非鵝蛋臉,小鼻子略扁,大眼睛,酒窩呈橢圓形。滿口的黃牙齒,額上有小時跌跤落下的疤痕。她說話有一股當地原始的泥土味,嗓音難聽,穿著一套傳自她哥哥的肥大仿男式軍衣。就是這個小丫頭,幾乎讓我付出了生命。
  
非非家不遠,離城兩裏,半山腰上,俯瞰著公路,門前桃李成蔭。公路蜿蜿蜒蜒,直通我家門口。非非從小就爬山下河:割豬草扯牛草放牛牧豬養雞喂鵝,鍛煉得聰明,野性,健康 活潑。高二時,她的美麗開始成熟,就象黃金淬了火。她的舊衣早已不穿了,換成了她哥哥從省外買來的時新式樣,便宜的漂亮貨。她的個子也猛長,腰臀豐滿顫晃,韻味十分,占盡春光。許多男生以玩笑來抒發痛苦,象小醜一樣含淚笑,還是把天機道破了。“我真想跟她講愛情呢。”“我最愛少林寺的白無瑕,第二個愛她。”“她那口黃牙,真象真金一樣可愛嗬!”非非的成長照亮並終將置換我白日的夢想,我朦朧的愛情開始清晰了。
  
非非是學習委員兼數學科代表,坐在我前麵一排,形成對角線。我能夠看到她的背影,她的臉,但我們從未擴散過微笑的漪漣,從未認真交談。那次該交數學作業了,她回過頭笑著奚落我,她的溫情讓我心慌又窘甜。她說:“畫幾個數字哪有寫文章難?不要懶,再朝煤堆頭站,弄髒了腳杆。”大家都笑了,想起了她的用典。那次我沒交數學作業,被數學老太太罰站煤堆,一不留神,一隻腳陷到膝蓋,全班哄笑起來。老太太心腸很好,她認識我的父母,同情我家的處境,希望我的數學能好起來。其實我是通過懶掩飾低能,我已滿心酸楚要學文科了,她又怎麽知道呢?
  
語文總是我的專長了吧,但高三分班後,我照樣對每周的周記厭煩,常請理科班的劉岸柳代寫一篇。他作文不好,但編順口溜很快。他總要寫一些下流話在我的周記裏麵。例如“紅頭大將軍,帶領百萬毛毛兵,攻打凹城,戰罷首合,口吐白沫,頭冒血絲,氣喘籲籲敗下陣。”老師的評語總是一律。“書寫認真,內容充實,多加努力。”我不久就發現了他幹的好事情。笑,總是代替了怒氣。他對我很好,幫我做過很多事情。跟我在一起,他快活健談文明,但遇上別人,他粗野下作,賣弄力氣。我覺得這是他可愛的本色、無傷大雅的毛病。
  
那個冬日下午,冬陽瑰豔,山河空明,積雪半消半溢,太陽的金針繡出了臘梅千萬蕊。室內在測驗,屋外,寂靜逼人。我發現了非非最美的側影。被感動了的非非此時足以相映梅雪。很長時間,非非成了我心中最美的原型。我發誓:隻要天狗吞不到太陽,隻要蛤蟆吃不著天鵝,隻要非非大學畢業還無主,聖潔,我要跪在她麵前奉獻我的感情。這一幻想中有太多自命不凡、自我陶醉和優越,注定了要成夢幻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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