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合(1)

第　　　　一　　　　部 　　　　 一 我又在那兒，又望見她了。她的光輝把我變成了憧憧的暗影。“我願做光焰中心融化的飛蛾決不苟生於無盡的黑暗和寂寞　我願做雷霆劈燒的大樹　毀於天譴的永劫”寫下這一句沉重如柩的苦痛，讓我漣淚永沱。 痛苦是歡樂的間歇，愛情是陶醉的清醒，我靈魂深處閃光的光暈裏，總有她的笑影，藏星之秀，奪月之精。她那肅殺帶霜的嫵媚，總是如冬陽般溫暖人心，她那星光般深不可測的眼神，總把我射向茫茫的宇宙空間裏。 　　 情感的風暴洗剝了我身上的塵土和汙濁的外殼，但我們已不能赤子般擁抱在一起…… 　　 我夢中的校園，後牆抵到山坡上，那裏開著金的、銀的、太陽的、月的、星的花，花間起伏著比金屬更耐久的墳，野花的芬芳醉人而又嚇人。 　　 遠離塵囂的幻覺和感傷像一道道彩虹，撲朔迷離；沒有汙染的藍天白雲，飛翔著的是蜻蜓、翠鳥、落葉，青嫋的天宇浩蕩著獅虎、豹象，羊群。野花遍野，讓人心傷、讓人寧靜、讓人困頓，你父親病逝動搖了你童話王國的根基，天空中缺少了臭氧層，磁暴的中心有時有大寧靜，你麵前閃過了蝙蝠的次聲灰影，你很快被刻骨銘心的單相思緾緊。　 　　 我們的校園，曾是地主的別院，有許多過了時的美麗殘存，許多貧民窟似的木板和水泥的堆積並沒有把她破壞殆盡。陳舊的木板，無窮地放大著人們的腳步聲，黑暗裏，木頭暴裂，仿佛人心中的鬼魂在作孽。有大膽的惡作劇男生，半夜裏頭上蒙了白布，嚇唬上廁所的女生，女生大哭大鬧，整個校園回蕩著哭聲。 　　 山區美麗而貧脊，喀斯特地形，數不清的山洞，藏過野獸、百姓、土匪、紅軍遊擊隊。校園也有微縮的地下長城。廁所、廚房、下水道、陰溝，老鼠藥殺不絕。它們吃喝拉撒全在裏麵，外出滾動、跳躍、漫遊、飛奔、爬行。它們是那樣肥胖、肮髒、健康，與時俱進的生存本領讓它們的社會繁榮而超強穩定。它們死後的惡臭和廁所的糞臭、學生們抽的煙密不可分。宿舍、廁所，總是星火點點，學生們抽煙，談論兩性關係。 　　 晴朗的夜裏，仰望著星星，綿長、柔和著呼吸，多好嗬！星空那麽低矮，心靈感受著億萬光年茫茫時空的距離，讓人焦心炙魂的熾熱，讓人骨凍神淒的冰冷。淚水蒸騰，汽化的淚珠把瞳仁洗得無限光潔。 　　 電閃雷鳴，風暴的中心有大笑穿越，振聾發聵。樹木青草的靜歌讓你入神，奔忙中，你總是聽見昆蟲的呤唱聲。你在後操場爬竿、彈跳、劈腿，觀看籃球盛會。一個校長在課餘訓話中揮舞雙臂，驀然倒下台去，也加入了焟盡芯枯，早死的教師行列。這一幕跟許多的電影，幻覺，想像，繪畫，胡亂地埋藏在你的大腦皮層…… 　　 一下晚自習，小夥子們發出尖厲狂野的叫聲，向外奔騰，姑娘們不緊不慢，顫動著青春。你時常出去鍛煉一陣，快活得像鬼影。校園漸漸安靜，花柳輕搖慢曳，露珠潤飾。你洗了臉，躺上床，愉快地聊天，多麽愜意。 　　 農業小縣，全縣隻有三所高中，城鄉統一取分線，農家的孩子占了學生的大半。吃苦耐勞的姑娘小夥都是大胃大肚腸大膀胱，有人能一口氣把三十個肥肉包子都吃掉。盡管嚴重缺蛋白質、碘、糖，有人患了大脖子甲亢，有人有一顆雜音二級的心髒，但攝入足夠多富纖維的粗糧，大部分人都很健康。他們中不少人比我有力量。野性的姑娘小夥撒尿撒得可歡了，半夜在過道，走廊，有時尿到下層夜尿者頭上，引來一陣惡罵，甚至拳頭相向，驚醒整座樓房，整夜不得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