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一方
白燕
(一)
全國一片紅的時候。陶芸初中畢業,插隊落戶在長江口一個小島的村莊,當農民。靠海邊一間小木屋,旁邊樹一根風信標,不遠的水邊插了一根水文標杆。那是海軍的一個潮汐觀測站,村莊離這兒不遠。
(二)
長江,浩浩蕩蕩數千裏,是世界級的中華巨龍的龍口,含有幾顆美麗碩大的珍珠。含在龍口舌尖的那顆珍珠島上,芸認識了觀測站站長莊平,年年評上“五好戰士”的老雄兵!
那個時代,人的思想,聖潔得象一張白紙,雖然可以畫最新最美的圖畫,但卻以珍惜白紙為榮,誰願意在白紙上亂塗呢?
一對年青男女,在大片荒灘田野勞動接觸中,能相互吸引、羨慕、戀愛,這完全是天意。刻意人為,到是假的。天底下有情人,未必都能成眷屬,無情人更不必說了。倆人在這僻靜的海邊,戀愛了三年多。夏娃亞當,終於偷吃了禁果,開花結果,有了孩子。當然,是合法夫妻以後的事。
(三)
水稻揚花飄香的夏天。大白天,走在田間聞著稻花香,讓人有點微熏的醉意。在鄉村的一座水泥橋上。芸淚痕滿麵,穿得很單簿。潔白的襯衣,要不是有胸罩,等於全裸。一位現役軍人,緊張地邊拉扯她,邊哀求她回去。襯衣鈕扣都拉開了,她全然不顧,一心要離開他,不願跟他複員後回浙江紹興。這就是說,她對他的情感,似乎降到了冰點,已經沒有愛情可言,究竟有什麽言語,隻有他們倆人知道。旁觀的人,都是一頭霧水。
回到娘家裏,沒有忿恨,也沒有痛徹心肺的悲傷,好像一場春夢。要怪怪自己太天真無知,那麽急與他有了孩子。他複員要回浙江老家,還沒斷奶的孩子,是他命根子。不管我原願不願意,他一定要抱回家。他以為這樣一來,我一定也會跟他回浙江,可我怎麽離得開爹娘,離得開上海這個家。
(四)
回到父母住的S廠新村裏,插隊回來的同學,常常在一起敘敘,心情自然慢慢平靜下來。父母沒有嫌棄自己,反而疼愛有加,日子也過得平平靜靜的。
直至有一天夜裏,新村有名的“老芋頭”,吃飽老酒爬到芸的床上,欲跟芸胡作非為。“老芋頭”的陰謀沒有得逞,被左鄰右舍的爺叔伯伯們,象征性的修理了一番。
“老芋頭”他說:“我喜歡芸呀。”
“老芋頭”的父母親都是老革命,父親當過S廠的廠長,都已革命到底。他呢,從小跟山東鄉下的奶奶過日子,怪可憐的。進城以後,跟姐姐姐夫住在一起。
他年紀比芸小,不知從怎麽時候,開始暗戀上芸的,沒人知道。因為不久,“老芋頭”失足淹死在河裏。
這件事,給芸震動很大,她覺得“老芋頭”人挺聰明的,是鉗工,會做漆匠等手藝,蠻可愛的。可惜自己……
(五)
芸的父母怕有不測風雲,開始為女兒的婚事操心。芸的身材是父母的驕傲,她是S廠新村裏,五朵金花之一,喜歡她的人不要太多!
芸對父母說:“女兒不嫁,在家好照顧爹媽。”
媽說:“那有不嫁之理,難道你做老姑娘不成?”
“做老姑娘有什麽不好?和爹媽在一塊挺幸福的!”
(六)
芸頂要好的鄰居四姐妹,常來常往,她們都已結婚。大家熱心踴躍地幫芸介紹男朋友,芸不是推三阻四,就是罵她們“騷”。隻有柳玲,非但不幫她介紹男朋友,反而勸阻她們,不要瞎起勁。讓芸清清靜靜,不是滿好麽。
但是,對於媽媽介紹的男朋友,芸不能一口回絕。出去約會碰碰頭,讓媽看上去挺高興的。可總是“一次性處理”,沒有“第二回開發”,讓媽挺納悶的。
久而久之,媽媽對女兒的婚事,也就心灰意懶了,真的呣沒辦法可想了。爹反而說媽什麽“洋泥溝裏拔船幹吃力。”什麽“皇帝不急急太監。”等等。看看爹媽拌嘴,挺有趣的。
(七)
芸心裏其實是蠻焦急,焦急的不是要嫁人,牽肚掛腸的是大兵哥,他抱去不滿周歲的兒子,這寶貝心肝不知怎樣了,常常暗自傷心落淚。和大兵哥結婚三年,恩恩愛愛的情景閃現在眼前。
那無垠的海灘,密密叢叢的大片蘆葦、細軟的水草地,淺淺軟軟的灘塗上,曾留下,從初戀到熱戀的腳印。
在青青蘆葦草叢間,天作帳地作床,倆人偷歡的那瞬間,差點暈過去的興奮,銘心刻骨……
灘塗上,曾雙雙跪下,對著浩瀚的東海,對著藍天,擊掌發誓:“好男不娶二妻。”“好女不嫁二夫。”耳邊輕輕的海風,和翩翩的沙鷗見證。
誰會想到上山下鄉插隊落戶的人,又能重新回城!
(八)
一次回家的渡輪上,芸緊挨平,靠著右弦扶手。群鷗追逐渡輪的尾舵,看有沒有被螺旋槳打上來的魚蝦。渡輪頂著江水推進,顯得有點吃力。
平說:“人得有骨氣,有毅力,就象這船,逆水行舟,不進則退。無論什麽事情,隻要努力去做,一定會有收獲。我相信,我們將來的日子,一定會比今天更美好。”
還引用毛主席暢遊長江的詩,氣魄之大,令人驚豔!
如今,隻剩下《遊泳》詩,孔老夫子的一句話:“逝者如斯夫!”
那滔滔長江水,東流一去不還。
玲不是這樣想的,她認為潮漲潮落,江水會有回來的一天。
芸覺得玲的想法有點匪夷所思,不跟玲辯。
玲誇獎男人說:“男人隻要有激情,定能把意想不到的事情辦妥,這是男子漢大丈夫的特點。”
芸湊著玲耳邊說:“你隻說男人好,男人蠻下作的,你知道嗎?人家身子剛剛清爽,就迫不及待地要來。”
玲:“這一點,男人永遠是長不大的孩子。全靠女人教。好男人,總是肯聽老婆話的。”芸:“好象你老公,是不下作的?”
玲:“那當然。《紅樓夢》裏的薛潘,胡謅的行酒令,才叫下作呢。”
芸:“比你們廠裏牛師傅怎麽樣?”
玲:“你說我們廠汽車間的牛師傅,那薛沛要甘拜下風。所以我乘廠車,上車得看一看,牛師傅站在怎麽位子,避而遠之,聽而不聞。”
芸:“牛師傅真那麽下作麽?”
玲:“隻不過嘴巴難聽而已。據說他特怕老婆,見到老婆他屁都不敢放。其實,真正下作的,是那些化公款在外麵玩女的人,還有養二奶子、三奶子的人,以及引進愛滋病的人。”
(九)
芸對自己三圍頗自傲,她常常一個人照鏡子,比姑娘時,臀更豐腴,乳更挺拔勻稱。以前短發齊耳,現在長發披肩。那時還沒有風行選美、廣告聘模。芸身高1.72米,體態秀美。參賽選美的話,沒準能拔個頭籌貳籌的。
每當聽到鄰居孩子,咿咿呀呀學語聲,或別人無意間提起孩子的事,都會引起芸陣陣酸楚哀傷,無限失落惆悵,往往揮之不去。
(十)
芸對玲說:“我要重操舊學,想讀書去。”
她的英語基礎較好,想去學外語。
玲覺得讀書是個好主意,既可以淡忘過去,一旦學業有成,前途無量。玲就積極幫芸籌備教材。
芸的爹媽,見女兒一門心思,投入到學習外語及數理化上去,滿心歡喜。後來,她爹通過老關係,讓女兒進了上海外國語學院。
(十一)
芸忙於學習的時候,玲的丈夫,代朋友,買下了芸隔壁三樓的兩間房子,乒乒乓乓大興土木,裝修得十分豪華。
一晃就是幾年過去。
芸畢業的那年,爹媽為芸籌備了一筆錢,準備讓芸出國,去澳大利亞繼續深造,並尋找工作,或許還能尋到一位洋女婿。
(十二)
S廠新村,桂花怒放的日子。玲突然向芸宣告,芸的兒子向明,今天要來見媽媽,還有小明他爸,芸的大兵哥莊平。
並告訴芸,那隔壁三樓裝修豪華的房子,就是莊平的。
芸突然象喝醉酒似的,渾身酥軟,緊抱住玲不放。喜悅的淚水,象珍珠一串串往臉上掛。玲隻覺得芸的身在往下沉,實在抱不起芸,隻有依勢朝沙發上靠。想推開芸自己站起來,但怎麽行,芸就是不放手。玲也隻得由芸緊抱著,倆人斜依在沙發上。
芸呐呐地說:“他壞,你也壞。我恨不得咬他一口。”
玲切切笑著說:“好了,好了,有你咬的了。”
芸用手捶玲,玲趁機跑開,走了出去。
分離五年多的一對恩愛夫妻,今天重又團圓。
此刻,莊平的一輛琥珀色法國標致轎車,已停在門口。
當然,陶芸需不需要大兵哥去檢查,有沒有攜帶愛滋病毒。那是他們倆個人的事了。
(十三)
話說,當時大兵哥莊平,複員回浙江,與誌同道合的哥們兒,組建義烏小商品市場。後來,又組織外銷到俄羅斯及歐洲市場,生意做得紅紅火火。
拜托柳玲多多關照芸的一切,同時要保密。玲不要做得太好!
後來,芸圓了出國夢,夫妻聯手商戰打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