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父和藍棠鞋

伯父和藍棠鞋

提起藍棠鞋，必然會讓我想起已故的伯父，他是藍棠鞋的設計師。伯父中等身材，瘦長的臉上常掛著孩子般的微笑，一身藍布中山裝，一雙園口布鞋，常常夾一把黑布傘，地道的浦東川沙人。

伯父九歲學製鞋工藝，十二、三歲時，已熟練掌握各式皮鞋的手工製作，師父看他聰明能幹，把獨生女兒許配經給他。又把畢生看家本領劃鞋樣也教給他。在師父言傳身教嚴格督促下，他自已也刻苦用功，精心研製木楦頭，和女人的各種腳型之間的配合關係，根據不同腳型設計獨特的鞋樣和木楦頭。做工考究的藍棠鞋，把皮鞋的裝飾美和穿著者的舒適感融為一體，使愛美的女士，為之傾心，為之折服。

伯父字不識一鬥，他的筆記本上沒有文字，卻畫滿千奇百怪的各式各樣的高跟女鞋。他畫鞋樣，隻一筆劃成，不塗改，似手乎是異常容易的事。

平時走路，他留心觀察女士們足上鞋的變化。每年的廣交會，以及偶然得到一、二本國內外的畫報，他最關心注意的是各式鞋樣，能敏銳地看出細微的變化，並很快想象出一係列最新式的藍棠鞋，不必當場臨摹，回到家裏或廠裏，戴上老光鏡，隨手取一截鉛筆勾勾劃劃，一隻隻尖頭、園頭、方頭的細跟女鞋躍然紙上，樣子自然十分新穎。看著伯父畫的藍棠鞋筆紀本，我不禁讚歎，伯父競是這樣一位心靈手巧的長輩！

他生活簡樸，難得喝一杯酒。自已不吸煙，卻好煙長備，來客敬煙、泡茶，搬出點心、水果，叫人品嚐，如果不吃，他會動氣的。

一些和伯父同輩或長輩的人，看到他總是叫他“小囝金桃” 。連他廠裏店裏的夥伴、徒弟，當麵叫他師父，背後亦喜稱“小囝金桃” 。我實在不知道伯父有什麽“小囝” 脾氣。不過，他自已沒有親生子女，特喜歡人家的小孩，跟拖鼻涕的娃娃混在一塊，嘻嘻哈哈，抓耳朵摸鼻子的。然後，變戲法似的變出幾塊糖果來，分給孩子們。久而久之，孩子們一看到他，就一個勁地叫他“糖伯伯，糖伯伯。” ，並且主動爭著把鼻子湊上去，讓他刮一下，甜甜的糖塊準會進了小理咀裏。

中華人民共和國主席和外長訪問東南亞，誰也不會把這條重大新聞跟藍棠鞋聯係到一起。隻是有一天，店裏領導交給伯父一個緊急任務，要他馬上拿出四十雙最新式樣的藍棠鞋樣，給了他兩種尺碼及兩種腳型。他二話沒說，和平時一樣回答說∶“好，好的。” 如囊中取物，輕而易舉地劃出了七八十雙鞋樣，並和工場裏工友一起突擊加工四十雙藍棠鞋，把鞋做成富麗堂皇完美無缺的藝術品，及時交了貨。

當劉少奇主席和陳毅外長從東南亞訪問回國，店裏才傳出四十雙藍棠鞋，是專為主席夫人王光美和外長夫人張茜設計並製作的。

功夫不負苦心人，倆位國夫人，穿著藍棠鞋，參觀訪問，足上生輝，感覺非常跟腳舒適。回國後，對記者透露了，藍棠鞋好的“內幕” 。

搶新聞的記者欣然前往上海，采訪了藍棠皮鞋店和我的伯父。伯父的名字和藍棠鞋的消息，同時在全國各大報上刊登，藍棠鞋的名氣，因此也響到國外，成了國內外客戶的搶手貨。

伯父和藍棠鞋是出了名，但他還是不改舊習，每天穿一身藍布中山裝，臉上綻著孩子般的微笑，星期一早上，從川沙擠乘小火車，匆匆趕到市區。星期六下午，又匆匆從市區趕回川沙家裏，無論刮風下彐，幾十年如一日。

伯父不為名不為利，是個平平凡凡的人。待人沒有平半點虛偽，與人嘔氣時，天真得跟孩子一樣，臉漲得緋紅，講話會急得口吃。他一個心眼要把藍棠鞋做得好上加好，製作出獨一無二的藍棠鞋。

藍棠鞋名氣響，跟我伯父有關，是他和全體藍棠的師付們，幾十年艱苦創業的結果。

每當我看到足上穿著藍棠鞋的女士，昂首闊步，足上生輝，我由衷地感到高興，使我想起已故的伯父，一個普普通通的皮鞋匠，也曾為國爭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