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淪落人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就讓我們好好珍惜在文學城的相逢吧。
我的老弟，搬到金山來了。星期六我們聚了一下，還一起出去吃了飯。閑聊當中知道我們的小舅，得了老年癡呆症，已經住進台灣的一家養老院了。我的小舅大概也有80多歲了。小舅是俺娘阿姨的兒子。在大陸時為了逃來台灣，加入了國民黨軍隊。他是個文盲，那時戰亂，很小就出來逃難。大概就沒有機會進學堂了。聽俺娘說，姨姥娘臨終時，還特意把小舅托給俺娘，要俺娘無論如何找到小舅，還要俺娘就近照顧她這個潮巴（就是傻的意思啦）兒。
隨著軍隊，小舅也到了台灣。那時他在部隊幹的是炊事兵。就是做飯的。老娘知道後，就硬把小舅從軍隊拉下來了。那時，俺家環境也不好。隻有把小舅安排在大舅家做傭人。老娘想的是，在部隊幹炊事兵，一輩子就完了。下來，在大舅家，作傭人，最起碼不吃虧。大舅那時又是教授，又是大官。家裏人來來往往的都是大人物。俺娘要小舅多長點見識。那時小舅才不過是個20出頭的小夥子。做了幾年，老娘看小舅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同時在大舅家，有時在客人麵前還愛發表一點意見。就這樣有時大舅也不高興了。那時我們也搬到台北，有了個小房子。雖然不寬敞，但是多加一張床還不是問題。俺娘又要小舅下來，不要再幹傭人了。小舅自己反正也幹夠了。下來能幹啥，這是個大問題。小舅潮潮糊糊的，有點不太靈光。
最後，老娘說了。小舅有的就是力氣。那就拉三輪車好了。那時台北還是三輪車時代。於是大家湊了點錢，就給小舅買了一輛二手的三輪車。小舅也欣然的上路了。那幾年小舅，早出晚歸。好像幹的蠻起勁的。在老娘的管轄下，小舅一存到200 元就去買黃金。一個小金塊，他會很得意的拿出來，在老娘麵前咬一口。仿佛是看看是不是真黃金。往往還留下一道牙印子。就這樣，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看看小舅也30出頭了。那時三輪車慢慢的被淘汰，取兒代之的是計程車了。老娘並沒有要小舅轉業。想到的是給小舅說個媳子。但是總要有一分正當的職業。才能找老婆，不然不是害人家女孩子，跟著小舅受苦。
老娘東打聽西打聽的，終於有了眉目啦。那時台灣煙酒公賣局，有個工友缺。老娘要小舅，打扮打扮。小舅去理了個西裝頭，梳的發亮。又買上了襯衣，皮鞋。花了不少錢。老娘說，要是找不上這個工作，沒關係，總有機會的。小舅打扮起來，看起來還蠻清爽的。就是不能開口，一說話，所有的底就全泄了。那天去麵試的時候，老娘還再三囑咐小舅，少說話，不能漏底是拉三輪的。隻要別人知道小舅不是個啞巴就中了。反正是個工友，就是掃掃地，倒倒茶，跑跑腿。唯一不用擔心的就是再也不用拉三輪了。果然，小舅不負眾望，拿到了工作。每月有了固定的薪水，還有主副食配給。過年還有獎金。小舅每天早上，還是把頭梳的亮亮的。也買上了幾件像樣的襯衣。就這樣的騎著自行車上班了。見到他當年的夥伴，總是得意的說著，現在不拉車了，在公賣局上班了。隻要有銀家問他幹啥，小舅總是同樣答複著，沒事，一天到晚坐辦公桌，喝茶，抽煙，看報紙。有一次，家裏來了客人，小舅還是如此答複著。客人走了以後，老爸對著俺娘說話了。你這個弟弟，啥時候識字會看報了。老娘，隻是笑笑，也很為小舅的知足而高興。
上了班，小舅工作賣力，局長也很欣賞。在老娘的指導下，小舅在禮拜天，總是會要求到局長家整理院子，修剪花草。清潔房子等等。這些都是小舅當年在大舅家學的專長，這會兒都用上了。老娘要小舅，多有點眼水，好好的伺候局長。小舅一一都記住了。日子久了，局長對小舅可是另眼看待了。小舅和局長熟了，局長也沒把他當外人。老娘看看時機成熟了，就開始托人給小舅說個媳子。
老娘的條件第一是要能夠持家過日子，第二是要小學畢業。第三，不能太漂亮，看的過去就行。這個條件一開出來，媒人說隻有往南部鄉下去找了。也不難，沒多久，就在苗栗的鄉下找到了個種地的閨女。小學畢業，在家幫忙種地。也有二十好幾了。天天就盼著有說親的到來。就這麽一拍即合。銀家一聽小舅是在公賣局上班，又在台北，是個正當職業，事情就成了一半。再看了照片，光亮的西裝頭，可說是一見鍾情。隻是小舅還嫌棄女家長的平凡。老娘反而把小舅說了一頓。長的漂亮，知道你的底細，三天就跑了。銀家還小學畢業哪，可以寫個信，將來有了孩子，家裏總算有個識字的。再說，種地的也能吃苦耐勞，可以掙錢，貼補家用。存錢養個胖小子，傳宗接代。不多久，這個婚事就定了。老娘說也不必談戀愛了，談多了，銀家知道你的底細，婚也別結了。
結婚那天，場麵還挺大的。借著大舅的私家車作為禮車，掛著彩帶，綁著大花頭。那天大舅，還有局長也都到了。小妗子這一家人可是開了眼界了。台北的人，果然不俗。光這個婚禮夠他們談一陣子了。結婚後，老娘就怕小妗子一心想變成少奶奶。老娘又千囑咐萬叮嚀小舅，千萬不可漏底。就說不會做飯，燒菜。絕不能把以前那些經曆告訴小妗子。這不，小妗子隻有開始伺候小舅。早上打洗臉水，做早飯，每天把小舅伺候的好好的。可是老娘，並不因此放心。就怕這個傻弟弟漏餡兒。還是時常問問這個，問問那個。小舅也一五一十的告訴老娘。不多久，小妗子，也知道到外麵找點清潔的工作散工，貼補家用。小日子過的挺好的。這樣，小舅有了兩個女兒。老娘，很早就告訴小舅，生男孩的辦法。可是小舅不是不聽。就是沒辦法辦到。小舅無可奈何的說，到了半夜，小妗子就爬上來了，阻止不了。老娘說，你總該給自家留個後吧。為此，老娘還當麵拜托小妗子配合。果然，小舅有了後了。生了一個男孩。老娘告訴小舅，沒有心事了。也算沒有辜負姨姥娘的托付。要小舅好好的過日子，教育下一代。
後來，我們一家都來了美國。原來的房子也讓給了小舅。他們自己也買了房。孩子也都長大成人了。老弟說，小舅住的養老院，每個月還要繳三萬台幣啦。小妗子還時常去看小舅，隻是不知到小舅還認不認識小妗子。後來，聽老娘說，小舅終於把自己的經曆，都一一在談話中無意的漏了出來。不過，小妗子，也是個聰明，明理的婦女。就這樣也過來了。算算小妗子今年也60大多了。其實小舅還真是有福氣的，應驗了老人的古語，傻人有傻福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