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淪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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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學一二—台北建中軼事

(2006-11-15 11:04:44) 下一個

我是1959那年考進全台灣首屈一指的台北建國中學的。 記得放榜沒有幾天,我們這一批在當時是被認為最優秀的小學畢業生就到學校報到接受新生訓練了。那時候學校是初高中一連貫的。每一年級大概有500 多個學生。結訓前,學校發了一大堆的作業。記得最清楚的是要背誦很多詩詞之類的。開學後,第一個星期就有所謂的暑假作業考試。別的同學,還在慢慢恢複小學惡補喪失的元氣。學校就早早的要我們開始準備下一個階段的奮鬥了。那就是三年後的高中聯考。現在想想,我們那個時候,也真不易。一個小學畢業生,第一個暑假就要學習自己獨立的進修了。

 

開學後,我們這一批初一新生,是受到大哥哥們的禮遇的。那些高三的大哥哥們,看到我們小鬼,都會摸摸我們的小腦袋。我們那時的教室是靠南海路。附近有藝術館,植物園,曆史博物館,還有美國新聞中心,統稱南海學園。那時南海路周圍都是違章建築的小飯館。到了午飯時,好熱鬧。有各類的麵食,包子,麵條,水煎包。學校也有食堂。也有的同學自己帶便當(都是鐵盒的)。每天早上上學,我們會把便當放在一籃子裏,然後由值日生送到廚房。學校有大爐子幫我們熱便當。到了中午,就可享受熱騰騰的便當了。吃完中飯後,我們還有時間到附近的植物園走走。看看花草,有時也會在池塘旁邊看看書的。多年後,想想那個時候的生活是很有規律,撇開升學的壓力,我們過的是自由自在而且很洽意的日子。

 

初中一年級第一個學期,除了英文是新功課外,其它的課程都還好應付。我們的英文老師,剛從大學畢業。總是會在下課前考我們一些當天上課的會話。那時班上有許多本省籍的同學。許多音是發不準的。譬如副發成湖,L 發成 L 咯,等等。我們幾個外省同學就會在下課時充當小老師了。初一的生活是輕鬆的。似乎誰都沒有想到升學的問題。我們每天生活在得意洋洋的日子。大家最喜歡上體育課了。因為可以穿上印有非常醒目“建中”兩個大紅子的運動衫。放學後,就穿著回家。走在路上,都覺得有風。因為路人都會投以羨慕的眼光。尤其是同年的小女孩,更會多瞅我們一眼。這就是我們當年惡補考上初中所得的最大補償了。

 

就是在這種得意洋洋,加上存心要犒賞自己過去兩年因小學惡補所受的苦難,算是很僥幸的升上初二了。我的成績可算是班上墊底的。說實在,班上的同學各個都是英才。他們聰明但並不是那麽用功。可是一考起試來就是滿分。我呢,不聰明,還一天到晚不讀書,自然就落下來了。尤其是,初學代數就是搞不清楚。後來當兒子六年級學到代數時,我可是足足花了兩個禮拜的時間,把他講通了。長大後,他還一直感謝我這個老爸,當年的開導呢。

 

到了初中二年級,我們搬到了木造樓教室,那是日本時代留下來的。自己也突然的覺悟,告訴自己不能再混日子了。我開始用功了。我的理解力,領悟力,似乎和班上的同學差了一大截。我就開始死記。隻要不懂,就用背的。反正勤能補拙。我的記憶力一直到了大學還是有名的。代數,幾何,理化,英文,國文全靠背的。我的英文一直不錯,就是那年開始打的底子。我始終覺得我們當年在台灣的國文教育是嚴格的。想想我們中學六年,真是背了不少的古文,還有民國初年幾位的代表作。可惜,幾乎全都忘了。不然準是個大文豪。 現在想想,我們初中的幾位老師,在當時也是一時之選的。大部分老師都是國內知名大學畢業,逃難到台灣的。教我初二英文的陳君樸老師。他那年都快50 歲了。據說他在英國呆了好多年。穿雙排口的西服,帶著銀框眼鏡,一副紳士摸樣。他是第一次教我們怎幺吃西餐。大家都覺得好新奇,拚命要求他請我們去實習。可惜,那年頭,大家都窮,他也很委婉的拒絕了我們的要求。陳老師要求我們每一課都要背下來。而且,每次要考默書。有一次,他要我們默寫時,從白紙的中段開始寫。哪次考試很多同學考鴨蛋。調皮的同學,懶得背書,就事先把課文抄一遍,到交卷時掉包。這一下子,他好得意,把那些作弊的一網打盡。從此以後,他每次考試都有不同的花樣。多少年後,每想到此,實在很佩服老師爲了要督促我們讀書而的確想出了不少妙方,防止我們投機取巧。

 

我們的導師,教我們勞作,美術。第一次上勞作課,他拿一根木條,叫我們用鋸子鋸木頭。

每個人輪流上場。鋸歪了,他就給你一屁股。這就是我們那一學期的勞作課。信老師是北平人,講的是一口京片子。第一天上課嚴明我們不許叫他的名字。隻要給他聽到了,一定會給我們一巴掌。 信老師大名能格,成年留個小平頭,帶個黑框眼鏡。我們都叫他雷公。那年有許多同學常常請假不願上學。他會一個個的叫到講台前,問請假的原因。當時最平常的答案就是肚子痛,要不就是頭痛。他會捏者你的肚子或腦袋問你痛了幾公分。這一捏,誰都不敢說痛了。教我們音樂的陳暖玉老師,當年她也在國立藝專任教。她會教我們一些樂理。還會要同學從宿舍搬個留聲機來教我們如何欣賞古典音樂。在我們小小的心靈中也多少埋下了一些音感的種子。

 

教我們兩年國文的楊義堅老師,他當年也是台北誌成補習斑的創辦人。老師對粉筆敏感。因此每次用粉筆在黑板寫字,必須用手帕把粉筆包起來。讓我記憶猶新的是讀到林覺民的與妻訣別書。老師用了他的家鄉話(福建),涕四縱橫的朗誦全文。在我們當中也的確激起了一股悲傷之請。我們初一的體育老師,是當年廣播界的名主持人石誠。石老師當年和王玫一起主持中廣的空中雜誌節目。每次上體育課,他發個球,就不管我們了。我總是想多跟他接近,覺得他好了不起。有一次,我壯了壯膽子告訴老師,我聽過他的節目。老師還說,您聽的懂嗎?後來老師就離開我們到南洋大學去了。取代他的也是北平人,來自文山中學的徐世生老師。隻記得他一來就象我們索取日曆。結果沒有得到同學的回應。徐老師說我們不象文山中學的學生有感情。結果老師這番話,引起了公憤,我們聯名向上反映。最後他還拚命象我們道歉。想想,我們哪個時候,其實也蠻民主的。從此我們也把徐老師的名字該成了“徐畜生”。

 

初中二年級,我們有生理衛生課。拿到新書的那一天,大家都不約而同的看第八章。那是有關人體生殖的一章。我們的老師郝桂芳,大家都叫她好老師。第一天上課,大家都好安靜。老師說,要我們放心,她講到第八章時,一定會很仔細地講。有的同學居然還問老師,是不是可以先上第八章。那學期,班上來了許多留級生。時常帶小本(黃色書刊)在同學中傳閲。有一次自修課,訓導主任來了,有位同學正看得起勁。被發現了,人賍俱獲。老師叫他站起來。叫了半天,他就是不起來。我們全班都哈哈大笑。告訴老師說,他站不起來了。老師似有所悟的要他下課後到辦公室。結果他被記了一個大過。我們那個時候才123 嵗。還真是有點早熟。

 

到了初三,我們終於麵臨高中聯考的壓力了。我們的老師陣容也加強了。許多任課老師都是兼教高中部的。讓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教幾何的譚嘉培老師了。他在建中有個外號叫譚幾何。當年的教科書就是他編的。譚老師上課不用筆記。隨時題目就出來了。隨手畫一個圓,絕對象用圓規畫出來的。直線更不用說了。譚老師非常幽默。他時常在課堂上批評另一位也是教幾何的王德成老師竊題。並且給取去了一個外號叫十三塊六腳(烏龜)。有一次,上課了,我們看到王老師走向我們木造樓教室,有位同學對著王老師大叫“十三塊六腳”,結果剛好譚老師也來上課。進了教室,課也不上了,把我們的雷導師叫來。我們這位雷老師,不分青紅皂白,把這位同學拳打腳踢的修理了一頓。這位挨打的同學不是別人,就是後來大名鼎鼎的電影導演揚德昌,也是蔡琴的前夫。

 

我們的導師,為了敦促我們準備高中聯考,也著實的整了我們一年。每次發月考成績單,他會在放學後要我們到他在校內的宿舍門口列隊。他會把所有的老師,還有附近的小朋友叫出來參觀我們的頒獎典禮。他手上拿著一根棍子。一個個叫到隊伍前,按著你的成績打屁股。在旁觀禮的小朋友們都會拍手叫好。哪個場麵就象是後來電視上耍把戲的。那年我們都十五,六了。;心理是很不以為然的。我們終於畢業了。班上有許多名列前茅的同學直升高中。他們三年的辛苦,終於得到補償。我們這些同學,每天仍舊到學校苦讀,準備聯考。說實在的,看到那些直升的同學,心裏就很後悔,為甚麽初一的時候沒有好好念書。可是,大家都知道,世上就是沒有後悔藥的。我們每天,幾個同學一起讀書,一起算計我們考回本校的機率。中午飯後,我們還是一起到植物園。我們相約,考上高中後,再在池塘邊相聚。

 

放榜了。我們幾位要好的同學也都考回本校。在新生訓練那天,我們又聚在一起。一個暑假,似乎大家都變成聲音嘶啞的少年人。我們的暑假作業,也似乎加了更多。我們大家心裏都知道,三年後可是有一生中最重要的一關要闖的。那就是舉世聞名的大學聯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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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北部天空 回複 悄悄話 寫得真好,大家不論年齡,初中生活都好相似。
yijibang 回複 悄悄話 謝謝您!一日師,終身師。沒有辦法忘記的。對不?
yijibang 回複 悄悄話 謝謝您!一日師,百日師。沒有辦法忘記的。對不?
忽忽過客 回複 悄悄話 寫得好!你的記憶力可是真夠好的。40多年前的老師名字都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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