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組詩

城市組詩

 

過去幾年在一些城市出差，如蜻蜓點水。把其中一部分詩匯在一起，也算中國當下一個掠影。 

成都

寬寬的心

走出窄窄的巷

等候一杯茉莉花茶

滿浸我時間的芳香

草堂明心

西嶺雪山明目

不小倒多了辣油

晚霞羞紅而溫柔

 

喜歡熊貓黑白分明

喜歡青城超然於世

信號不好，就用一個火鍋

調和世界的味道

 

安瀾索橋

悠悠古堰千年

江水甘純，就差一把花椒

講出滔滔曆史

 

當時空超越你的想象

就來成都走走

一杯茶，豁達了你的時間

一條街，縮短你的路

 

麻辣成都

 

用麻辣來導航

用麻辣來標定回憶

用麻辣來隨性怡情

用麻辣來定格愛恨

用麻辣浸潤性格

用麻辣畫紅唇眉山

用麻辣唱圍鼓老曲

用麻辣衝洗空氣

用麻辣把季節串紅

成都，你是一個麻辣的世界

不用睜眼去看

隻要聞一下特有的麻辣

就知道回家了

世上沒有第二種麻辣

如此的侵入靈魂

如此的酣暢而不可言語

如此的獨特而不可複製

 

辣遍千山萬水

讓人想起橘生淮北的比喻

隻有成都，才是麻辣的世界

無論何時

隻要一縷香味

就知道

離家還有多遠的距離

 

 

都江堰

 

岷江水淺飛沙堰

玉壘雲深入靈岩

秋雨一夜驚寒露

落花滿地醉西川

蘇州平江路印象

 

一條玉帶

流過座座石橋

幾葉小舟

蕩起久久漣漪

河邊石階搗衣處

可有千年離人愁

 

白牆黑瓦

是入畫的風景

垂柳輕搖

卻是成了風景的水墨

雙眼迷離之處

人便落入古老的鍾聲

街邊小店

似西洋的性感穿了蘇繡的旗袍

評彈響處

恰如江南女子慢慢走來

 

要一杯意式的咖啡

講一個摶雪為糕的典古

隨處可見的書法楹聯

用平平仄仄的嚴謹

把你的心熨平

氣血停勻之後

你就知道蘇州不能來

來了，就走不出去

 

蘇州園林博物館，拙政園一瞥。

 

疊石但求通幽處

理水當為入勝景

暗香一縷淡泊意

翰墨千年疏朗情

 

 

走在上海的街頭

 

想要穿過你的繁華

看到每一個奔跑著的靈魂

走入空靜

曼舞輕盈

褪去繁華裏的襤褸

用天鵝湖的節奏

編排那些被繁華放逐的精靈

波光搖曳

想要穿過你的繁華

回到我們原來的家

時光靜好

花草自發

用草包裹被繁華灼傷的雙腳

走入時光的水裏

重拾那些被繁華衝走的貝殼

反射陽光

 

 

空空地鐵之疑問

 

所有人都不再同路了

靜聽地鐵呼嘯

感覺聲聲都是拷問

據說終點是神的應許

流著牛奶和蜜之地

門是窄的

路是長的

 

當不再有人同路了

你是不是要回去原點

再去東籬采菊

每一分鍾都過成中國文化

據說故鄉是靈魂的居所

長著夢想和愛的原野

路連著天

門靠著山

 

地鐵空空蕩蕩

此刻該是月朗星稀

 

西湖一瞥

 

才把西湖比西子

就聞秋風卷秋雨

平湖秋月

敵不過晚來風疾

卻見那幽暗的波光

把雷峰塔的故事輕輕地反射

 

樓外樓中印象西湖景

山外山上宋城千古情

最愛那一池殘荷

靜染虹霓，近深秋而不懈

驚歎那斷橋殘雪

詩書慢卷，閱千年而不語

 

西湖之二

 

飄在二樓的咖啡因

會不會是阿拉丁的飛毯

人在摩天大樓

心在飛向荒原

看見樓下的十字路口

一邊通向西湖的波光瀲灩

一邊通向科技的星光璀璨

人們在中間

說著各地的方言

當夜幕匆匆而來

東坡的韻腳太輕

蓋不住馬雲的行蹤不定

流浪狗和車在路口

不知道誰要先行

 

北京城裏有個唐人街

 

北京城裏有個唐人街

驚鴻一瞥看到似曾相識的街景

幾代人漂泊的赤橙黃綠青藍紫

幾代人酸甜苦辣中偏居一隅

老北京的胡同舊址上你就這樣的冷不丁

那個建築師難道不是一個瘋子

京腔混著英文還有街頭的白垃圾

唐人街你在這裏是不是覺得笑話有點冷

百度百科告訴我們唐人街的曆史

從紐約到三番再到日本

哪個唐人街裏不是凋落的回憶

你偏偏要在這繁華裏的繁華中

濺起一點渾濁的老淚

不如去什刹海跳個廣場舞看個夜景

我說你是要把北京搞成租界

過把唐人街的幹癮

還是要把唐宋元明以來華人的遷徙

畫給咱們家的孩子

出租車跑得風快趕著去見前麵的暴雨

沒工夫走進去看看這唐人街的裏子

拍拍腦袋你我他就知道

那裏一定有星巴克韓泡菜和慶豐包子

差點不記得舊金山的唐人街裏

廣東話閩南語幹貨中餐旁邊還有冥紙

我說你這老北京的酸奶怎麽能夠走得進去

天黑了可這北京城她就看不見黑夜

唐人街啊唐人街你什麽時候搬到火星

北京城裏有個唐人街

有個唐人街在北京城裏

 

      北京北京

 

斜樹斷橋老房子

曾經是全部的路標

最美好的約會地點

就是那個老地方

相信暮然回首才相信百度

來到北京來到南站

來讀滿眼的路標

左轉左轉再左轉

好像永遠走不出的夢魘

地鐵裏的擁擠

總算是溫暖排擠了孤單

滴滴打車曹操打仗

月光太暗雪花太亂

出租司機要先侃完一段大山

望穿秋水意識到

五彩繽紛的共享單車

已經死在最後一公裏

那個曾經是他們全部的命題

五光十色的廣告牌

讓我徹底懷疑人生

國學鋼琴芭蕾舞還有澳洲英語

我曾經的教育莫非都是贗品

街頭沒有高鐵站的路標

這些廣告告訴我還有好多好多路程

人生的方向湮沒在幾環幾縱裏

老父親在家裏喝茶打來電話

哪裏知道焦慮已經跟我合成一體

漂亮的小姐姐

在街頭散發健身卡和欲望

外賣小哥橫刀立馬

排出一通尾氣

我攥著手機和行李

終於還是要自己穿梭於車群

北京北京

明早是否有雪

 

來到西安

 

西安的晨興裏

響著周秦的車輦

西安的空氣中

飄著漢唐的詩書

灰色的城牆和挺立的兵馬俑

是欲言又止的滄桑

隨處可見的出土文物

成為在街邊發黴的曆史

油潑麵肉夾饃和羊肉泡

把時間揉成麵團

然後裂變往昔的光影

建築師在城市的邊界

建起一進又一進的高樓

是因為在古城裏我們已經看不太遠

所以要把城市的天際抬高

還是要把皇城的風雨封存

不讓漢時明月染上今天的塵埃

一派繁華的新城裏麵

曆史成了殘缺的代碼

破落在破舊的空房之中

夜幕落下的時候

掙紮的日光從高樓的間隙之間

紮進我們的神經和視網膜

壓迫我們想要自由思考的心靈

古城變就得一派迷蒙

曾經在曲江園林裏麵

度著方步讀著李杜的星辰

好像被人們禁足了

關押在一棟棟的高樓裏

發出陌生的光

照著那些讀著手機的靈魂

 

在今日的天空裏

已經不再有舊時的星光

周秦漢唐都看到

崛起的高樓已讓往日的繁華

成為荒蕪

成為一杯黑咖啡的苦味

如果有一天

我們不再去細細觸摸

古城牆下

那些詩詞歌賦裏麵

點點滴滴的心情

我們不再用心記得

護城河邊元宵佳節的燈謎

我們無需歎息

因為在明天

秦皇漢武的故事

與日本動漫和韓國的愛情

一起成為“麽嗎噠”的一零後

電動滑板上的點綴

而更多的高樓

會瘋狂地長起來

成為城市的天際

我們也就看得更遠

 

 

 

開封中軸線

 

從巴彥碦拉山的白雲之巔

集千年雪山蹈海之誌

攜拍岸驚濤黃沙之力

橫亙於城池百米之上

在一個狂放不羈的雨季

與黑夜狼狽為奸

摧毀整座城市

這就是黃河和開封永遠的故事

 

兩千七百多年

開封是層層疊疊的曆史

一座城市消失了

又一座城市站起來

把自己塑造成曆史

然後被淹沒於洪流

城摞著城，心攥著心

依然仰望，依然愛著黃河

 

日月的輝光不如從前

星移鬥轉會有困倦

然而，黃河之下的這座城

固執地站起來

固執地維持著她的中軸線

直到這永不倒下的這一天

2019-12-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