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夏日回國小記---讀書和教書

前些年我曾經激情昂揚地在國內參與了新世紀之初的中小學課程改革，在其中作了些小事。現在，新教材已經在全國範圍內的所有年級所有學科全麵使用了。這是令人激動而感慨的事實。然而，當年叱吒風雲的幾個課改人物卻一個個隱入了幕後。雖說中國曆史上的改革者有史以來沒有幾個有好下場，然而這樣的事情發生在熟識的人身上，不由歎息。教材是改了，卻是這次課程改革中唯一真正改了的。其他的教學理念，考試製度等等，還一如既往。課程改革下一步如何走，沒有人知道。據我原先的對教育部門的了解來看，估計能改變局勢的人已經不大關心這個問題的。這是個過時的然而永遠的問題。這種絕望非經過者不能體會。

我同學朋友中，已經有些孩子在讀初中。幾個聚會下來，聽到最多的就是抱怨現在的考高中，比考大學還要難。原因是高中數量明顯減少，而大學年年擴招。一個在湖南師大附中的孩子要考本校高中，滿分120，他最差的一門考了117，居然沒有考上！聽得我幾乎從椅子上掉下去。

有孩子上幼兒園的講述：孩子入園前要考試，需要認識n個漢字，需要會簡單加減計算。還有的幼兒園要考家長，看家長是否認可自己的教育理念。上小學的自然要求更高，我一同學因未在學前教孩子大量識字、計算，被附近小學拒收，他問：孩子這些都會了，還用上小學嗎？直接中學了。據說招生的人根本沒有理他。上初中的有些恐怖：除了考試成績，各種證書也越來越必不可少。一家長帶孩子赴考，因無任何證書而被稱為“裸考”，同事們紛紛建議到街上去給孩子買些假證書來，以免去“裸考”和落榜。我一問，原來周末讓孩子上4個課外班的很不稀奇，每周5-6個很平常。情況比我前幾年在國內時要緊張多了。

一個外甥女今年剛剛考上大學。全家人差點就集體高呼萬歲！她媽媽說真的不堪回首這最後一年的日日夜夜。高考高考，全家連坐。女孩子暑假裏買了許多小玩意回來玩，和我女兒一起津津有味的做手工，媽媽很不解，我勸說：上大學之前沒得玩，現在就當補補課了。

我的侄子在一所普通高中讀高三。成績一般。任何的家事都不敢打擾他，他的任務就是：兩耳不聞窗外事，學習學習再學習。學校7月中旬就上課了。我算了算，他每天的非學習時間除了吃飯、睡覺，大約有40分鍾，他一般用來看幾眼電視。看到他比我當年還緊張的日程，猶豫幾番，還是打起精神鼓勵他利用有限的時間做些戶外活動，打打球。全家人都為他的高考捏著一把汗。

外甥在當地一所有名的私校就讀初三。學校7月底開學。早上有早自習，晚上有晚自習。隔周可休息一天稱大周末，我在一個周日專程去學校看他。這天是小周末，隻有半天休息。他的食堂宿舍和教學樓相互距離也就200米。外甥成績很好，我們一起去班主任處申請半天出校，班主任當著我們的麵狠狠地批評他驕傲自滿。出門後我們安慰：老師希望你更好！怕你掉隊！他考上本校高中問題不大，是全家最省心的一個。

回老家時想見見高中的班主任。得知他們正在集訓。集訓內容包括：對本次高考進行嚴格的個人分析評估。退步和表現不達標者，不僅扣發獎金，而且要在全校教職工麵前作檢討。我的班主任是一個非常出色的英語老師，做教研主任多年，說是去年也作了檢討。我的一個朋友教曆史，已經倒黴的連續作了兩年檢討，見麵時他十分沮喪，連辭職的心都有。校長也很為難，因為如果本校高考成績退步，校長就要去教育局做檢討。以此類推，局長要去市委檢討……高考不僅指揮了中國教育，也決定著許多人的進退榮辱，儼然成為一項可怕的考核硬指標了。

回到我自己女兒身上：剛回國時，親友們給網羅了一個小學低年級作文班上。孰料她雖然基本能聽懂，卻基本寫不出句子。敖了一次便堅決不肯再去。隻好作罷。和同學朋友聊到我女兒平時沒有作業的事實時，有相似年齡孩子的家長無一例外，馬上左顧右盼，看自己孩子是否在旁，是否聽見我的話，然後叮囑千萬不能讓小孩知道這些，否則麻煩了。大家還一致認為如果我把自己女兒弄回國來，恐怕痛苦的掙紮後，孩子根本考不上初中。甚至有人用“作孽”來定義我帶孩子回國的想法。即使他不這樣說，我觀察到的情況也令我回國的打算動搖了。

回國這些日子，女兒被無數次問道“國外好還是國內好？”，她的回答是：上學的話國外好，不上學國內好。耳聞目睹的事實教育了她，她已經堅決反對回國上學的建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