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來的孩子(下)
電話才剛放下,又響起來了。她以為母親有什麽話忘了叮囑,一聽是個男人的聲音,陌生又熟悉的聲音。
珞瑤。
你怎麽會有我的電話?
我好想你。
不要再說這些了。
你,有另外的人了?
你想怎樣?
我現在可以去見你嗎?
不要再過來了!我們已經完了。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那你這一直以來,自問對我又是怎樣?你說我還能怎樣……我現在不想跟你發火,咱們之間算了吧。
電話那頭沒有聲音,不知道他是思索著還是默許了。
珞瑤沒有等下去,毅然把電話掛了,然後拔掉電話後麵的線。
很久很久之前她總是會等阿信先掛掉她才掛。這麽愚笨的小動作,沒有人會注意到。
很久之前她就決定不能再長此下去被動。
肚子裏的胎兒轉了個身,翻滾了一下。好像有了孩子就是有了依靠,這次她把決定化為行動了。
阿信很害怕有孩子,所以他在她分娩前跑掉了。跑掉之前和之後他有幾次找她,都沒有問過孩子的事,隻是想解決生理,或者物質上的需要。
她捂著肚子,有另種親切的溫暖順著手心傳過來。
她感覺自己站在地球的肚臍眼上,而她就和她的肚臍眼相依為命。
這次臨盆顯然沒有上次痛苦,當然,上次珞瑤還情著另一個層麵的痛苦。一流的設施和醫生,還有這許多關懷的目光,她假裝這些目光都是投向她的。
孩子生下來她沒能看上一眼,第一次看到的時候他已經安逸地躺在丁太太的懷裏了。
丁太太讓看護給珞瑤的乳房按摩,想把初乳擠出來。
可是珞瑤的身子還是很不爭氣,按了半天,珞瑤感到很難受,看護也惱了,奶水卻隻是出來了一點點。
比痛苦更深的感覺是惶恐,母乳是現在珞瑤能留住孩子的唯一籌碼了。
孩子的黃疸慢慢褪去了,粉雕玉琢的皮膚顯露出來。富貴人家的孩子,好像就是能把代孕媽媽的營養全部吸走一樣,長得像個剝了皮的荔枝。丁家這幾天一直都抱著孩子,就沒捨得放下。
這天珞瑤出院了,這也是她最害怕的一天。
丁太太說,要把孩子接回丁家了。
可是,可是孩子還需要人奶餵養啊,人奶和奶粉一起喂,孩子才能長得健康又聰明。珞瑤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不要發顫。
哦,我們已經從日本買了母乳罐頭,以後讓浩浩喝那個就好。
可是……
尾款我已經轉到你的賬戶裏去了,回去查收一下吧,哦還有,看護的錢我們已經付過了。
好像已經不能說什麽了。
好像什麽都已經說完了。
珞瑤說,讓我抱抱浩浩吧。
她下意識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整套衣服都是丁太太買的。
跟二媽媽說再見,丁太太說。
孩子像洋娃娃一樣乖巧任由擺布,不管身在哪個媽媽懷裏,他也隻是稍微皺一下眉,又合上他沈重的眼皮。
珞瑤看著丁家的大門合上了。
肚皮鬆垮垮的,身體空蕩蕩的。
如果第一個孩子隻教會她什麽是苦難,而這個實質上一點血緣關係都沒有孩子就教會她什麽是溫情。
而且丁家給她的錢也足夠買一枚跟丁太太手上一樣大的鑽石戒指了。
丁家的門口有一片草地,剛剛剪完草,風還夾著青草香味穿過她的身子。
她像孩子一樣看著天空,珞瑤在想,離上次看天空是什麽時候呢,大概還是孩子的時候吧。
她一邊想一邊走進電話亭,撥通了母親家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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