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經快九點了,新技術園區裏卻還到處亮著零落的燈,背襯著黑沉沉的天空,勉強充作了星光。
周海平木訥地走在小默身邊,一路大步流星,直到車站。
車站上沒有人,隻有燈箱廣告上麵的美女無奈地微笑著,一抹醒目的紅唇,給這黯淡的夜增添了幾分色彩。
小默回避著周海平的目光,眺望向車來的方向,順手撩撥了一下自己額邊被風吹亂的頭發。這個下意識的小動作,對女人來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但對於男人,那一抬手的嫵媚,就是致命的吸引。
周海平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心狠跳了兩下,他深吸了口氣,正準備打破彼此間有些尷尬的無言相對,公車卻不合時宜地駛進了站台。
車上有兩個相隔頗遠的座位,小默坐了其中一個,剩下的一個,沒有任何競爭者,周海平望望四周,頗不情願地坐了過去。他不好意思一直望著小默,於是把頭側向了車窗。窗外沉暗的夜色把車窗抹得像一麵鏡子,他從這裏駕輕就熟地偷窺著小默,沒有人察覺。
公車很快就開到了靜安新城,小默和周海平先後下了車。
“人還挺多的,應該不會有事,我就不耽誤你了,你快回去吧。”小默說。
“不是說好了送你嗎?裏麵還挺深的,我知道。”周海平的語氣很堅定。
“那……好吧,麻煩你了。”小默盡量說著客氣的話,她覺得那樣會顯得兩個人比較生疏。
這條路上果然有幾盞路燈壞了,兩個人沒入黑暗的時候,一直沉默的周海平說話了,他的聲音沉穩了許多,也許,是得益於黑夜的掩護。
“你們家就你一個嗎?”
“不是,我還有個弟弟。”
“噢,我也有姐姐,你不知道吧,我也是湖北人。”
“是嗎?湖北哪兒的?”
“鹹寧,離武漢也挺近的,對了,你們家住武昌是吧?那邊是文化區,比漢口要清淨多了。”
“你好像對武漢挺了解的。”
“還行吧,我去過兩次,我有個叔叔住在武漢……”
這麽短短的幾句閑聊,已經耗盡了短暫的黑暗,小默停下了腳步,說:“就送到這裏吧,前麵就是我家了。”
“都已經到這兒了,就送到門口吧。”
“不好意思,可能不太好,我不想孫薇她們看見,引起誤會。”小默說。
“噢,是這樣。”周海平的臉刷地紅了,“那……那好,我……我先回去了,你自己小心。”
“謝謝你,我會小心的,晚安。”小默說完,禮貌地揮了揮手,看著周海平離開,才回頭向宿舍走去。
“這麽晚才回來?是有什麽事嗎?”金茗望著小默,笑嘻嘻地問。
“明知故問,是不是你把我出賣了?”小默說。
“啊,說什麽呢?我怎麽會出賣你?”
“沒出賣我,為什麽偷偷的先走了?還有,周海平怎麽會知道我家住在武昌?”
“那……那是閑聊的時候無意中透露的,不能算是出賣……我先去洗澡了。” 金茗說著,扮了個鬼臉,躲進了浴室。
小默歎了口氣,回到房間,孫薇正靠在床頭聽音樂。
“怎麽樣?”孫薇問。
“什麽怎麽樣?”
“周海平這人怎麽樣?”
“連你也出賣我?”
“你可別冤枉我,我是回來才聽金茗說的。話說回來,那個周海平老實巴交的,應該不會對你怎麽樣吧。”
“嗯,我也正奇怪呢,他看起來那麽老實的人,怎麽會想出這樣的主意?”
“不是他想的,是宋家玉的主意。”金茗探了個頭進來,不失時機地插了一句。
“你不是去洗澡嗎?你不洗我先洗了。”小默說。
“洗洗洗,誰說不洗了,你們先聊著。”金茗說完,一溜煙地奔回了洗手間。
“我看金茗就跟那幫男生一樣,都是閑得慌。對了?你有沒有男朋友?”孫薇問。
“大學裏有一個,已經分手了。”小默說。
“噢。其實吧,我們公司男生也挺多的,長得像樣的也有幾個,可是那氣質怎麽就……就那麽土,真是受不了。”
“你不用受呀,你不是已經有男朋友了?”
“嗯,幸虧我有男朋友,不然真是……”孫薇說著緊皺了眉毛,狠狠地搖了搖頭。
小默看見孫薇的怪模樣,忍不住莞爾一笑,她躺下來,望著乏味的天花板,心裏又升起一些莫名其妙的感傷。再過幾個月,自己就二十六歲了,可是還沒有男朋友,如果自己二十六歲能戀愛,二十九歲能結婚,那生孩子的時候,也已經三十歲了。
三十歲,聽起來好像是另外一個世界,可那個世界不知不覺地,就迫在眉睫了。
小默呆呆地想著,直到那個洗完澡的丫頭又闖進她們的房間,大聲地問: “喂,明天是周末,克隆組的男生約我們去聚會,你們去不去?”
“克隆組的?”孫薇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頭,接著卻又歎了口氣,說:“算了,閑著也是閑著,就當是去動物園玩了。”
“啊?哈哈哈……”金茗先是一愣,接著爆發出恣意的笑聲,老半天才緩過氣來,問小默:“你呢?去不去動物園?”
“我?也去吧……反正也不用買票。”
“哈哈哈……”金茗笑得弓下了腰,抱著肚子出去了。她是公司裏年齡最小的一個,也是最愛笑的一個。
小默已不太習慣如此放肆的笑聲,跟金茗在一起,她常常懷疑自己是不是老了,幸虧,還沒有更多的證據。
小默撐起疲憊的身體,拿了毛巾,來到洗手間,放了滿滿的一缸熱水,然後整個人都縮了進去,包括頭臉。她喜歡這種方式,因為隻有身畔充滿燙人的溫度,她才覺得溫暖,輕鬆。
可惜這種方式並不能長久,她探出頭來,吐出一口長氣,相對清冷的空氣讓她的頭腦清醒了許多,接下來,她要好好地想想,怎樣才能讓周海平死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