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馬愕然道:“有毒?不會吧……”話沒說完,也是一股寒氣湧上來,差點將他的喉嚨堵住了,小馬大驚失色,還來不及思索,已機伶伶打了幾個冷顫,慌忙盤膝坐倒,全力運功與寒毒相抗。小馬飲水較楊珞早,隻因他飲得少,武功又精強,是以才較晚毒發。關媽媽見了小馬神色,知道此毒非同小可,當下將楊珞手中葫蘆取過,倒了少許出來觀瞧,隻見那水色原本清澈透明,甫一著地,立時化為殷紅血色,隨即滲入土中,不見痕跡。關媽媽從未見過此種奇象,一時間也是手足無措。南宮霏霏見毒水滲入處周圍的地麵立時凝上一層白霜,駭然道:“關媽媽,這可如何是好?”關媽媽不答,快步走到那尚在昏迷的黑衣女子前,一把將她拎了起來,在她幾處穴道上用力拍打。黑衣女子受了她內力激蕩,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來,關媽媽急道:“快說,你那黑葫蘆中裝的是什麽物事?”黑衣少女雙目無神,呆呆地望著關媽媽,眨了兩眨,頭一歪,又暈了過去。關媽媽又氣又急,走到小馬身後,伸手按在他頸間“大椎穴”上,想要助他運功抗寒,誰知手才剛放上去,一股寒流湧來,她半條手臂登時凍僵,關媽媽大驚,慌忙撤手,她情知自己無力相助,無奈之下隻得將小馬和楊珞移近火堆,自己和南宮霏霏又四下拾柴,在二人身周圍了一圈,引火點燃,內外兩重熊熊火焰將兩人夾在中間。
再說楊珞全身凍僵,初時隻覺奇寒徹骨,痛苦難當,片刻之後卻隱隱感到寒流衝擊他身上數處被封住的穴道,各處穴道中均有一股炙熱的陽氣漸漸擴散開來,與寒流相抗。他正覺得陰陽相融,緩解了不少,誰知身體裏的寒氣越來越重,穴道中的陽氣卻也越來越重,雖然交匯處暖如陽春,但寒處極寒,熱處極熱,內外相煎,滋味當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如此這般的痛苦,便好似在地獄裏掙紮,雖然隻是短短的半個時辰,卻好像過了一千年一樣。楊珞原本是個意誌堅定無比之人,越是痛苦,就越能激發他的潛力,這番折磨若是換了旁人,隻怕早已死過十次,隻有楊珞,拚命支撐,決不放棄。
一個時辰之後,楊珞隻覺得穴道中的陽氣漸漸減弱,寒氣入侵,但與此同時各處被封的穴道也鬆動了,再過了片刻,穴道中的陽氣終於消耗殆盡,各處穴道也都完全解開。楊珞早有準備,穴道一鬆,他便立即催動玄天神功,引導著寒流向各處經脈中散去,他左掌撐在地上,雖在內外兩重烈火之中,地麵仍是凍得如堅冰一般,而右手立在身前,寒風奔湧而出,將火牆劈開一道裂縫,數十步外的樹木都被凍得嚴嚴實實。楊珞全力施為,經脈流動越來越順暢,自身內力越來越強,寒氣的導出也越來越快,不多時後寒氣被他盡數逼出體外,體內卻是春風蕩漾,一片勃勃生機。楊珞知道自己因禍得福,沒想到這奇異的毒水,與封製他穴道的真陽火毒相衝克,以毒攻毒,竟將他的穴道都打開了。
楊珞功力盡複,且經此一番洗禮後,內力之堅韌雄渾更勝往昔,他透過火光望見對麵小馬臉上身前都是濕淋淋的,身上殘留的幾處寒霜也迅速化去,知道他也已將體內的寒氣盡數逼出,當下並不作聲,等到小馬吐出一口濁氣,長身而起,這才隨同他一起從火圈中跳了出來。
南宮霏霏和關媽媽見二人終於都安然無恙,懸得老高的心這才放了下來。關媽媽向小馬道:“可嚇死我了,隻道你此番劫數難逃呢。怎樣,現下可還好麽?”
小馬笑道:“您隻管放心,小馬的命硬得很,可沒那麽容易嗚乎哀哉。”
南宮霏霏上前拉住了他衣袖,關切地問道:“馬大哥,你真的沒事了麽?”
小馬見她神色緊張憂急,心中暖洋洋的,柔聲道:“馬大哥沒事了,你別擔心,馬大哥答應過你,陪你遊曆天下,一定不會食言的。”
南宮霏霏聞言臉上一紅,鬆手退在一旁。
小馬望了地上的黑衣姑娘一眼,向關媽媽道:“這姑娘不知什麽來路,身上竟然攜帶如此劇毒之物,咱們多管閑事,救了她性命,隻怕是後患無窮。”
關媽媽歎道:“不救也救了,總不能現在才任她自生自滅吧。”
小馬無言以對,隻得也歎了口氣,轉而向楊珞道:“你也沒事了麽?”
楊珞道:“多虧了小姐和關媽媽生火取暖,又撿回我一條命來。”
小馬一笑,卻不言語,眼光轉向別處去了。
此時曙色初露,篝火漸漸滅了,天邊密密的雲層映出悅目的紅光,愈來愈強,將東麵的天幕全都染成赤紅之色,絢爛奪目,當真不負縉雲之名。南宮霏霏看得如癡如醉,直到太陽完全脫離了雲層的束縛,跳躍在空中,她才回過神來,對關媽媽道:“關媽媽,咱們這就回去吧。”
關媽媽還沒應聲,小馬道:“怎麽?不想找神仙了麽?”
南宮霏霏黯然道:“都是我任性要你們陪我,結果害得你跟鐵貓中毒受傷,我心裏很是難過。”
小馬笑道:“那是我跟鐵貓自己貪嘴惹的禍,跟你有什麽相幹?況且隻是一陣寒冷罷了,又沒什麽損傷,不信你問鐵貓。”
楊珞聞言應道:“是啊,半點損傷也沒有,我現在精神比你還好呢。”
南宮霏霏望了望二人,半信半疑地道:“真的麽?你們可沒騙我?”
小馬道:“馬大哥什麽時候騙過你?”
南宮霏霏想了想,笑道:“沒有。那我們可以接著玩兒了對不對?”
小馬道:“當然對了,好不容易爬上山來,不玩個盡興就回去,你肯我都不答應。”
關媽媽聞言道:“你怎地也惦記著玩兒,大家都玩兒去了,誰來照顧這受傷的姑娘?”
小馬道:“關媽媽您放心,我昨日打獵時發現後山有一座寺院,我們可以把這姑娘送到那兒去,出家人慈悲為本,不會見死不救的。”
關媽媽一愣,道:“怎地後山有座寺院麽?昨日你又不說?害得我們在野地裏露宿。”
小馬道:“寺裏的和尚清規戒律多得很,又不能殺生,又不能吃肉,有什麽趣味?可遠不如咱們在這野地裏逍遙自在。”
關媽媽苦笑著搖了搖頭,無奈地道:“我可真拿你們這些後生小輩沒辦法。”
小馬將黑衣女子扛在肩上,帶領眾人繞過了樹林,果然看見更高處的山崖上露出寺廟的一角來。這寺院看來已頗為古舊,大門上的朱漆都已脫落了不少,牌匾上的“縉雲寺”三個字也已顏色衰敗,但仍是幹幹淨淨,門前階下,點塵不染,想來是有人朝朝灑掃的緣故。小馬將女子放在台階上,示意眾人藏好身形,自己伸手敲了敲門,隨即也是一掠而來,伏在眾人身邊。不多時後,“吱嘎”聲響,寺門打開,一名僧人探出頭來,他見了那女子的情狀顯然是吃了一驚,四下張望,沒發現人跡,又關上門進去了。
南宮霏霏見狀怒道:“這賊和尚,竟然見死不救。”正要站起身來,卻又被小馬一把按住。
小馬在她耳邊道:“稍安毋躁。”話方落音,寺門又開了,這回出來三五個和尚,其中一人麵容蒼老,身披紅色袈裟,想來正是寺中住持。那老和尚招呼著眾弟子將黑衣女子七手八腳地抬進去了,自己站在門口,目望遠山,雙手合十,高聲道:“施主放心,老衲一定會盡心救治她的。”說罷返身關上門也進去了。
四人這才站起身來,小馬道:“出家人雖然規矩眾多,麻煩得很,但心地慈悲,倒也讓人敬仰。”
關媽媽道:“你這手段倒是高明,既救了她性命,又省得咱們麻煩。”
小馬笑道:“她性命無憂,咱們輕鬆上路,和尚們又多造了幾級浮屠,皆大歡喜,何樂不為?”向南宮霏霏一揮手,道:“走吧,咱們再到高處去玩玩。”
南宮霏霏大喜,腳步方動,忽然“啊呀”一聲道:“那姑娘的黑葫蘆可忘了還給她了。”小馬從她手中接過黑葫蘆,在耳邊搖了搖,道:“故意沒還給她的,我怕寺裏的和尚都是些象我一樣貪嘴的酒肉和尚,沒來由地白白害了他們性命。”
關媽媽聞言也忍不住笑,道:“就知道胡說八道,沒半點正經的,不過倒也想得周全。”
四人說說笑笑地攀上了山頂,此處長空一碧,萬裏風光,盡收眼底,端的好一番空闊氣象。四人逗留良久,正要下山,忽然聽見腳下傳來人聲,楊珞抬眼望去,隻見三名漢子並肩上來,清一色的以藍布包頭,身著黑色披風,一副苗人的打扮。他們口中嘰嘰咕咕說個不停,可惜都是苗語,不明含義。
三名苗人登上峰來,見了楊珞等人並不驚奇,隻陰沉著臉,上上下下地將四人仔細打量。楊珞見他們神情有異,心中警覺,也留心將三人看得分明,當中一人一張黝黑的馬臉,三角小眼,留著山羊胡子,滿臉都是皺紋,雙手藏在袖中,腰間別著一把藥鋤。左麵那人眉毛粗黑,絡腮胡子,雙手負在胸前,腰間一柄金色彎刀。右麵那人目光低垂,麵色蒼白,口唇赤紅,手中握著一支奇形外門兵刃,三尺來長的鐵柄,柄端成虎爪之形,五趾外展,銳利無比。
三名苗人看見小馬腰間那黑葫蘆,都是神情震動,相互換了個眼色,中間那人用生硬的官話問道:“你們那個黑葫蘆哪裏來的?”
小馬道:“怎麽?看著我的酒壺新鮮麽?”
那人道:“你的酒壺?看來不象。”
小馬道:“不象酒壺象什麽?”
那人道:“不是不象酒壺,是不象你的酒壺,卻象我的酒壺,請你把它給我。”
小馬冷笑道:“象你的就要給你,那你幹脆說我身上的銀子象你的好了。”
絡腮胡子聞言大怒,正要發作,馬臉人一把拉住他,道:“朋友,說老實話,這黑葫蘆是我火月教中的寶物,你從何處得來的我們可以不問,但是請你現在把它還給我們。”
小馬聽到“火月教”三字,心中暗吃一驚,表麵上仍是冷冷地道:“有何憑證?還請示下。”
小馬和霏霏真是一對呢,我看走眼了。霏霏有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