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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世劫》 第二十五章 命懸一線(三)

(2009-07-13 12:28:55) 下一個

孤月聞言大喜,轉身望去,隻見那人五十左右年紀,一襲粗布麻衣,腳穿多耳麻鞋,頭上卻戴著一頂文士冠,上麵鑲著一顆老大的明珠,看起來不倫不類。孤月見他形貌與師父描述的一般無異,知道果然是無一子到了,連忙施了一禮,道:“孤月拜見無一子前輩。”

無一子道:“好說,數年不見,你這丫頭倒也出落得楚楚動人了。”

孤月愕然道:“無一子前輩見過晚輩麽?”

無一子道:“十八年前,你尚在繈褓之時。喲,不對,也不知道見的是冥火還是孤月。”說罷竟自顧自地皺眉苦思起來。

孤月見狀忙道:“無一子前輩,晚輩有一位好友身受重傷,特來向前輩求診。”

無一子道:“好說好說,教中兄弟有事,無一子自當略盡綿力。”望了楊珞一眼,道:“此人莫非是你師父後來收的弟子?他叫什麽名字?”

孤月道:“他姓鐵的,並不是師父的弟子。”

無一子聞言道:“這就奇了,他不是你師父的弟子,如何會有金蠶定真蠱護身?莫非他曾經為本教立下大功?”

孤月道:“不瞞前輩,鐵公子並非本教中人,金蠶定真蠱是晚輩給他服食的。”

無一子聞言臉上閃過一縷驚訝之色,道:“他不是本教中人?你居然將護身保命的金蠶定真蠱給他服食,看來此人對你也相當重要啊。”

孤月道:“他之所以受傷,全因晚輩而起,請前輩一定將他救活。”

無一子來回踱了兩步,道:“要我救他不是不可以,但你可知道老夫的規矩?”

孤月道:“晚輩知道,若非本教弟子,須得以千年血參作為診金,前輩方肯出手施救。但晚輩今番來得實在匆忙,不曾帶得千年血參在身邊,希望前輩可以先施妙手,晚輩日後一定將千年血參奉上。”

無一子聞言搖了搖頭,道:“不成,不成,這豈不是要老夫壞了規矩?”

孤月道:“人命關天,求前輩大發慈悲。”

無一子仍是搖頭道:“規矩便是規矩,若是輕易就敗壞了,日後還有誰會依老夫的規矩?”

孤月急道:“可是……可是他就快死了,難道前輩你見死不救?”

無一子道:“人總有一死,天下萬萬人,難道每個要死的都要救?那老夫豈不累死了。”

孤月道:“醫者父母心,前輩難道半點惻隱之心也沒有?”

無一子聞言低頭喃喃道:“父母心,你說得不錯啊,不錯。”

孤月見狀喜道:“這麽說前輩是肯救他了?”

無一子抬起頭來,斬釘截鐵地道:“不救,沒有千年血參,天王老子也不救。”

孤月心中怒火升騰,冷冷地道:“罷了,你不救他,我找別人,天下之大,我便不信沒人能治他。”說罷上前便要抱起楊珞。

無一子見狀道:“且慢,既然是你來求我,我便當他是半個本教中人,老夫雖不會救他,替他診斷倒也無妨。”說罷上前,探了探楊珞脈門,眉頭登時皺了起來,隨即在他全身要穴上各點了一指,又在他全身摸索了一遍,歎息道:“你帶他走吧,以後即便是找到千年血參也不用再來了。”

孤月一驚,道:“為什麽?難道……”

無一子道:“他心脈已斷,髒腑移位,神仙也難救。”

孤月聞言心頭一痛,道:“這麽說來,他是非死不可了?”

無一子聞言略略猶豫,道:“應該是吧。”

孤月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麽叫應該是?”

無一子道:“他心脈已斷,毋庸質疑,但他似乎是練過奇特的內功,奇經八脈中還隱隱有內息流動,這等奇事,老夫也是從所未見。”

孤月聞言精神一振,道:“這麽說來就是還有一線生機?

無一子道:“道理上有,實際上無。”

孤月道:“此話怎講?”

無一子道:“道理上講,既然還有內息流動,就是還有生命跡象,隻要這一點生機不滅,輔以相應藥石,起死回生也有萬一的可能,不過嘛……”

孤月急道:“不過什麽?這時候你還賣什麽關子。”

無一子道:“不過我也不知道用何種藥石,如何施救,所以實際上行不通。”

孤月道:“前輩難道沒聽說過死馬當作活馬醫?但求前輩盡力而為,是生是死,孤月絕無怨尤。”

無一子道:“孤月,你可知道為何老夫的名號叫做‘無一子’?”

孤月道:“晚輩不知。”

無一子道:“那是因為隻要是老夫出手救治的人,從來沒有一個救不活的,現在明知救活他的希望萬中無一,我若勉強出手,豈不是砸了自己的招牌?”

孤月道:“莫非前輩就是為了這個原因不肯出手相救?”

無一子道:“本來不是,現在也算得一個,就算你將千年血參拿來,老夫也絕不會出手。”

孤月道:“既然如此,孤月告辭。”

說罷將楊珞負在肩上,楊珞的頭耷拉在她頸間,脖子上那個白玉護身符垂落了下來。無一子眼尖,瞥見楊珞那護身符的樣式,心頭猛地一震,沉聲道:“且慢。”

孤月冷然道:“前輩還有何指教。”

無一子上前捉住那護身符仔細觀瞧,神情甚是激動,看了半晌才道:“這個護身符是從何處得來的?”

孤月道:“是一位老婆婆相贈的,她老人家心腸好,誠心祈求鐵公子平安無事。”

無一子似乎沒聽見,雙目望天,呆呆出神。

孤月道:“告辭。”腳步方動,忽聽得無一子道:“你將他放下,老夫替他療傷。”

孤月大為奇怪,回頭道:“你這人怎地反複無常,叫人捉摸不定。”

無一子道:“你無須理會這許多,將他放下,老夫自當竭盡全力。”

孤月依言將楊珞放下,無一子仔細摸他脈象,雙目緊閉,沉思良久,又起身左右徘徊,但始終一言不發。

孤月忍不住問道:“如何?前輩能治麽?”

無一子睜開眼,沒好氣地道:“老夫正在參詳,你這小妮子莫在旁邊嘀嘀咕咕地煩著我,到一邊去。”

孤月聞言氣往上衝,正要頂撞兩句,轉念又想:“他的傷勢的確叫人頭疼,前輩既已為此殫精竭慮,我也無謂再增添他的煩惱。”當下默默退到遠處,自行閉目養神。

無一子思慮良久,始終不得其法,心情益加煩躁,向孤月道:“孤月小妮子,將這小子抬到我茅屋中去。”

孤月道:“不知何處是前輩居所。”

無一子不耐煩道:“跟著我走不就完了,總有許多廢話說。” 說罷當先向前行去。

孤月已打定主意逆來順受,當下默默負起楊珞,跟著無一子而去。

行不數裏,無一子忽道:“就是這裏了。”

孤月抬頭望去,隻見前方千仞懸崖,崖壁上兩顆歪脖鬆樹中間露出茅屋一角來,不禁心中暗暗驚駭,忖道:“要想登上懸崖,勢必要有絕頂輕功,況且此地距離來處甚為遙遠,先前無一子竟去得如此迅速,武功之強,實在不容小覷。”無一子見她呆立原地,不禁麵有得色,道:“此處便是老夫居所,如何,還上得去麽?”

孤月道:“晚輩一人或許尚可勉力登上,但若加上鐵公子……”

無一子道:“無須擔憂。”縱身而起,數個起落後穩穩落在其中一棵鬆樹上,不知在哪裏搖動機關,放下一個大竹籃來。孤月會意,將楊珞放在籃中,無一子將竹籃絞上,孤月也躍了上去,這才看清楚,原來這茅屋後麵的山壁上還有一個山洞,裏麵黑乎乎的,看不分明。孤月抱起楊珞,跟隨無一子進入小茅屋,才發現這看似弱不禁風的一間小屋竟然是以精鐵為骨,構造嚴密,風雨難侵,內中架設也甚為精致,床榻,桌椅,書櫥一應俱全。

無一子道:“今日天色已晚,你二人就在此歇息,老夫在後麵的山洞中仔細參詳這小子的傷情療法,你可千萬別來打擾老夫。”說罷自顧自地出去了。

孤月安置好楊珞,腹中忽如雷鳴,才想起忘了進午膳,遠遠望見崖下林中果色新鮮,不禁口舌生津,食指大動。

孤月下得崖來,見那林中樹木形貌甚是奇異,不知種屬,枝上的果實更是奇形怪狀,紅,綠,蘭,紫,不一而足。孤月左看右看,總覺得紅色果實顏色形狀最為順眼,當下摘了不少,放入口中一嚐,味道卻是酸酸澀澀,甚不入口。孤月歎了口氣,自言自語道:“也罷,填飽肚子也就算了。”抱了果子重新上崖,向榻上的楊珞望了一眼,總覺得他臉上似乎較昨日多了幾絲血色,仔細端詳良久,心中忽道:“你的模樣倒是生得俊俏。”此念頭一起,頓時大感嬌羞,慌忙轉過頭去,塞了個果子入口中,這回卻不知是不是她運氣好,果子的汁液好似蜜般甜,且清香怡人,讓人食之不能罷口。

夜色很快降臨,孤月不知是否太過勞累,輕易地便入了夢鄉,夢中的場景都是那麽熟悉,從小到大,遍曆她屬意的每個角落,最奇怪的是,無論到了何處,她身邊總好似有個人伴隨著,孤月努力地想看清楚,可惜夢中的人物永遠那麽若隱若現,你越是想要看清楚,他便越是模糊,撓得人心癢難耐,他卻終於不來相見,越行越遠,消失在煙水深處。

孤月悵然醒來時,已是第二日的清晨,無一子背負雙手,呆立在一株鬆樹上,一動也不動。孤月凝望他側影,赫然發現隻不過一夜功夫過去,無一子的鬢邊已多了幾絲白發。

孤月心中一驚,起身招呼道:“前輩,您一夜沒睡麽?”

無一子緩緩轉過身來,道:“想不出救活這小子的方法,你叫我如何可以成眠?”

孤月道:“前輩您醫術通神,天下沒有您治不了的傷病,不必急在一時,慢慢想,總能想到的。”

無一子聞言喃喃道:“天下沒有我治不了的傷病麽?那也未必,那也未必。”長歎一聲,又向後麵山洞去了,此後一連兩日不曾出來,到了第三日上,無一子才又來到小屋中,這時的他形容憔悴,發色蒼然,與日前簡直判若兩人。

孤月見狀嚇了一跳,道:“前輩,你身體無恙麽?”

無一子回頭苦笑道:“還死不了。”

孤月道:“晚輩鬥膽,想問前輩一個問題。”

無一子道:“有什麽要問的就趕緊問吧,再過幾日,說不定老夫已憂悶而死,想問也不成了。”

孤月道:“晚輩等初見前輩之時,前輩態度強硬,堅決不肯醫治,為何見了鐵公子頸間那玉牌之後,便如此嘔心瀝血?”

無一子聞言長歎一聲,久久不言。

孤月等了一陣,剛要開口說話,忽聽得無一子道:“此中因由,說與你知道也無妨。”又略略停了一陣,才道:“送你們那玉牌的老婦人便是老夫的老母親。”

孤月聞言忍不住輕輕“啊”了一聲。

無一子瞥了她一眼,轉頭望向遠山,緩緩接道:“當年老夫刻苦鑽研醫術藥性,又盡心竭力為本教辦事,常年在外,最久之時,三載不曾見過父母妻兒。我妻子善良賢惠,上代我孝敬雙親,下為我教養子女,含辛茹苦,從沒有半句怨言。本來他們三代同堂,日子雖然艱苦些,倒也平靜喜樂,誰知那一年的秋天,一場瘟疫席卷我故裏,我全家都未能幸免。我那可憐的妻子,自己身患重病,還要照顧公婆和幼兒,苦苦支撐了數日,終於臥床不起,我老父請人送信給我,要我盡速回家,可我當時正為本教辦事,無法分身,拖延了數日才得返鄉,等到我終於回去,才發現母親幼子還剩一口氣,而老父和內人則已到了彌留之際,縱有仙丹妙藥,也是回天乏術了。”

孤月聽到此處,不禁輕輕歎息了一聲。

無一子黯然低下了頭,接道:“我家中貧寒,缺錢買藥,老父和內人便將僅有的藥石全都給了我母親和幼子,他二人才僥幸得活。我心中愧疚難當,泣伏於妻子榻前,妻子取出那玉牌給我,要我好好保存。我跟妻子道:‘既有此物,為何不將出換錢買藥?’妻子道:‘此乃我二人定情信物,我實在是舍不得,如今終於捱到你回來,我可以放心了,公公婆婆和咱們的孩子可都交給你了。’說罷將玉牌塞進我手中,就此闔然而逝。當天夜裏我老父也撒手歸西,我傾盡全力,終於救回母親性命,而我那幼子因受瘟疫毒害太重,從此後隻能以千年血參吊住性命,卻是再也無法蘇醒。我母親恨我遲歸,奪了我的玉牌去,道:‘枉你鑽研醫術十數載,卻叫一場疫病害得家破人亡,非你醫術不濟,實心不濟也,如今你老父妻子不幸喪命,幼兒更是生不如死,你還有何麵目保有此見證情義之物?還有何麵目呆在家中?你走,老身終此一生再也不想見到你。’我聞言大驚失色,多番哀告無效,終於被老母趕出家門,這一晃就是十八年了。”無一子說到此處,長歎了口氣,抬頭向孤月道:“現在你知道我為何非要血參,才肯救人性命了?我母親既然將玉牌交給你們,便是要我盡力救人,老夫無情無義,以致老母健在,卻不能奉孝堂前,愧悔十數年矣,如今老母有命,無一子敢不遵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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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弟五哥 回複 悄悄話 看得俺悲切,,,
李一 回複 悄悄話 秋雪歸來,熱烈歡迎!
qianqiuxue 回複 悄悄話 奇人必有奇事。歎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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