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珞領著眾人向東南邊飛馳,跑了十餘裏,竟然又回到了先前那條小河旁。楊珞止住眾人,道:“大家下河,但卻不要過河,順著水流向北行進。”
雁靜如聞言,愕然道:“我說你個小賊,是不是昏了頭了?我們若是向北,豈不是又回去了?”
楊珞一笑,道:“不錯,我們正是要回去。”眾人聞言,相顧茫然。
雁靜如道:“難道你又後悔了,想要回去放了那小妖女麽?”
珈兒一路上言語甚少,這時忽然道:“雁靜如姊姊,我們真的就讓姚姑娘被野獸咬死麽?我覺得好殘忍。”
雁靜如道:“珈兒妹子,你真是太善良了,難道你忘了她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了嗎,我們要是不殺她,她就會殺我們?”
珈兒輕輕地道:“可是……可是……非要殺她不可嗎?”
雁靜如沒好氣地道:“不殺她,把她放了好不好?”
珈兒精神一振,喜道:“雁靜如姊姊,真的可以麽?”轉過頭,眨巴著大眼睛望著楊珞,又道:“珞哥哥,真的可以麽?”
楊珞笑道:“可以,當然可以了。”
珈兒大喜,道:“太好了,那我現在就回去放了她。”
雁靜如急忙攔住了珈兒,對楊珞道:“你瘋了麽,怎麽任由珈兒妹子任性胡為。”
楊珞狡黠地笑了笑,道:“我沒瘋,我是想放了姚珠儀,而且我已經放了她了。”
雁靜如大驚,道:“你真的放了她了麽?”念頭一轉,又道:“我才不信呢,就算你肯放過她,她又怎肯放過我們?她若是得了自由,怎不來找我們的麻煩。”
楊珞道:“她現下還沒有自由,但到明日清晨便差不多了。”
豆子在一旁聽得滿頭霧水,忍不住插口道:“大哥,你什麽時候放了那妖女了?為什麽要放了她?你既然放了她,為什麽她現在還不自由?”
楊珞答道:“你先別著急,聽我慢慢講來。”他掃視了眾人一眼,道:“你們是不是很奇怪我為什麽要放了那妖女?其實我也不想輕饒了她,可是此人卻是殺不得的。”
雁靜如怒道:“有什麽殺不得的,我看八成便是你起了色心。”
楊珞不去理她,接著道:“你們想想,姚珠儀一路留下標記,我們身後不知還有多少敵人,他們現在之所以安安靜靜,對我們秋毫無犯,便是因為有姚珠儀這條內線。我們不知道他們之間具體的聯絡方式,萬一殺了她,被敵人察覺,必定偵騎四出,那時候我們可真就難以逃脫了。”
雁靜如道:“那不殺她又有什麽好處,敵人還不是一般要來抓我們。”
楊珞道:“我們不殺她,便可以利用她幫我們引開後麵的敵人,那樣我們就可以徹底地擺脫劉整的追蹤,放心地去取那南唐寶藏了。”
雁靜如把臉轉朝一邊,道:“你的鬼話,我才不信。”
楊珞道:“你們還記得,我當著姚珠儀的麵是怎麽說的嗎?我說我們要避過追兵,原路返回,再向南去取寶藏。”
小炮接口道:“對呀,你就是這麽說的,一點也不錯。”
楊珞道:“可是這些都是假的,要想拿寶藏,我們還得向西北走好長一段路呢。姚珠儀當時已是咱們砧板上的肉,必定想不到我還會騙她,所以她一旦脫困,便會帶著敵人向東南去追,這正好與我們的方向背道而馳,敵人離咱們越來越遠,咱們可不是就越來越安全了嗎。”
豆子拍手道:“我明白了,這就叫做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楊珞道:“不錯不錯,孺子可教,那你說說咱們現在為何要沿著水中走呢。”
豆子道:“這個麽……這個麽……”他還在這個那個,駱青峰忽然道:“那是為了消除我們的馬蹄印和所有的氣味,這樣一來,敵人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知道我們到底往哪個方向走了,隻能按照姚珠儀所說的繼續追蹤下去。”
楊珞微笑著向他點了點頭,對眾人道:“青峰說得不錯,正是如此。大家還有什麽疑慮嗎?”
雁靜如道:“我有我有。”
楊珞道:“什麽?”
雁靜如道:“那你怎麽能保證她一定能逃脫,萬一她真的被狼吃了呢?”
楊珞道:“我將她扔在一塊有楞有角的大石旁邊,她完全可以利用那塊石頭,磨斷繩索,從容逃脫。若是她真的那麽倒黴,被野獸吃掉了,我也沒辦法,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她命該如此,誰也改變不了,何況她殺了那麽多人,心狠手辣,死了也算不得冤。”
雁靜如道:“哼,反正不管怎麽說總是你有道理,我倒希望她真的死了,看你這傻子接下去怎麽辦。”
楊珞笑道:“本來我還有些擔心,現在有你這句話,我便半分顧慮也沒有了。”
雁靜如不解地道:“這是為什麽?”
楊珞答道:“傻人有傻福呀,我是傻子,當然要有些運氣了。”楊珞說罷大笑而去。雁靜如知道他胡說八道,氣得鼓腮幫子瞪眼睛,卻又找不到什麽好說的。
眾人涉水向北,一直走到天色黑盡,約莫走出了六七十裏地,此處距離扔下姚珠儀的地方已有五十餘裏,楊珞見人困馬乏,又是個多雲的夜晚,月黑風高,知道已無法繼續趕路,便招呼眾人上了岸,道:“今日我們就在水邊歇息,明日一早,打掃幹淨我們留在水邊的各種痕跡,繼續由水中趕路。”眾人應了,一起用餐休息。一夜無話,第二日清早,眾人如楊珞所說,將所有痕跡掩飾好了,繼續由水中向北進發,又走了整整一日,直到第三日上,楊珞才讓大夥上了岸,由陸地上向西北而去。
眾人又趕了數日路程,人煙漸漸稀薄,村鎮也越來越少了。這一日好容易到了一處村落,楊珞下了馬,向路邊的一位老人問道:“老丈,請問您家中可有空餘的房間?我和同伴路過寶地,想要借宿一宿,不知道可不可以呢?”
那老人滿臉堆笑,道:“要得要得,我家中本來有間客房,去年又嫁了閨女,如今有兩間屋子空著呢。不過你們這麽多人,怕是兩間房也不夠吧。”
楊珞忙道:“夠了夠了,我們湊合著對付一宿就好了。”
那老人道:“既是如此,公子請跟我來吧。”說罷顫顫巍巍地在前麵帶路,楊珞連忙伸手扶住了他,跟著他向村中走去。
楊珞一麵走一麵問道:“老丈,不知此處離那大雪山還有多遠的路程?”
老人道:“不遠了,不遠了,本村叫作山外村,前麵百裏之外還有一處村落,叫作雪山村,到了雪山村,便在大雪山腳下了。”
楊珞聞言不禁喜形於色,略一思索,又道:“老丈,附近可有賣衣服的號子?我想買點冬天穿的棉衣什麽的。”
那老人想了想,道:“沒有,莫說是沒有賣衣服的店鋪,就是有,在這溫暖時節裏,也買不到棉衣呀。”楊珞一想有理,心中不禁暗暗擔憂。他正思量著,忽聽那老人又道:“不過你要是想找東西禦寒,不妨去找村西頭的孫獵戶,他打獵的功夫高明得很,每年都抓得好些狼呀,狐狸呀什麽的,家裏多的就是上好皮毛縫製的皮裘,你要是出得起價錢,不妨到他哪裏去購置一些。對了,順便還可以到他家隔壁的聶姑娘那裏去買些紅線帶著。”
楊珞聞言一愣,道:“多謝老丈指點,不過……買那紅線來做什麽?”
那老人詫異地望了楊珞一眼,道:“怎麽?你們不是來抓那千年雪參王的麽?”
楊珞道:“不是不是,我們來此,另外有別的事情,不過那千年雪參王是怎麽回事?倒要請教老丈了。”
那老人一提到千年雪參王,登時眉飛色舞,道:“這千年雪參王是個已流傳了百年的神奇傳說,說這茫茫的大雪山中有一株人參,它生長了上千年,吸取天地之靈氣,日月之精華,幻化成了人形,便如一個三四歲的小孩子每日在雪山之巔歡鬧嬉戲,十分可愛。”
楊珞道:“既然它已如此通靈,為何還要抓捕它呢?”
那老人道:“隻因傳說若能將這支人參以慢火熬上七日七夜,待到鍋中有紅光衝天,再取湯汁服下,便能長生不老,青春永駐,而且心智空靈,縱躍如飛,對習武之人更有莫大的益處,所以這十幾年來,每到春,夏,秋三季,總或多或少的有外地人來尋這千年雪參的蹤跡。”
楊珞聞言道:“聽老丈所言,似乎本地人倒對這千年雪參沒有太大的興趣,這卻是為何?”
老人答道:“不是沒有興趣,隻是上山的經驗多了,知道那參王已深具靈性,隻要有人接近它百步之內,它便會自行躲避,所以能看到它一眼已是難得的福緣,哪裏還敢奢望能將它捉住?隻有你們這些外鄉人,不明就裏,還要癡癡地去尋找。”
楊珞笑道:“這傳說過於神奇,隻怕多有不實之處,不值得相信吧。”
老人聞言眼睛一瞪,道:“小夥子,你這是什麽話?老朽敢以性命作保,這千年參王絕對是真的,因為老朽就曾經親眼見過。”
楊珞本來隻是當個故事來聽聽,現在聽說老人居然親眼見過,不禁興趣大增,道:“想不到老丈有此等奇遇,可以說給晚輩聽聽麽?”
那老人滿臉的驕傲,緩緩地說道:“此事說來話長,算來剛好是一甲子以前的事了,那年我便象你這般年紀,還是個青春年少的小夥子,時節也正是這時候,那時我母親得了急病,這方圓百裏的大夫都看過了,可是她的病還是一點起色也沒有,她一天比一天瘦弱,到了後來,竟連稀粥都咽不下去,我知道她大限將到,心急如焚,所謂病急亂投醫,我實在是無計可施,所以決定上山去碰碰運氣,希望老天可憐我孤兒寡母,讓我尋得千年雪參,帶回來治我母親的病。我帶了藥鋤和紅線,天還沒亮就上山去了。大雪山頂,終年積雪,道路濕滑,又崎嶇難行,我好不容易爬到山頂,已經累得頭昏眼花。山頂的風大得很,我一不留神,踏上一塊碎冰,腳下發軟,一個筋鬥從山上栽了下來。”老人說著,挽起衣袖,露出手臂上一塊突出的傷疤,接著道:“這塊傷疤就是當年留下來的。”
楊珞見那傷痕形狀猙獰,想象當年的情狀,必定是驚險萬分,忍不住問道:“後來怎麽樣了?”
老人接著道:“我在山上昏迷了不知多少時候,連雪花都已在我身上蓋上了厚厚的一層,等我好不容易清醒過來,卻聽見耳旁傳來哈哈的小孩笑聲,我心中奇怪,心想這等險峻的山峰上怎麽會有小孩子上來?忍不住抬眼望去,隻見一個三四歲的小孩子,全身赤裸,在雪地上跑來跑去的玩耍,這時山上大雪紛飛,可它竟似一點也不覺得冷。我一愣之下,隨即狂喜,心中明白定是遇上了千年雪參王,當下屏住呼吸,一動也不敢動。它玩耍了一陣,似乎是累了,看見我這個雪堆,竟然走了過來,靠在我身上休息。我緊張極了,悄悄伸出手去,一把就抓住了它的腳踝。我一抓得手,大喜過望,忽然覺得手中一輕,它竟不知怎地就消失不見了,我手中隻留下了一片人參葉子。我知道它受了這等驚嚇,再要抓它簡直是難如登天,隻好爬了起來,悻悻地下山。我回到家中,將那片人參葉子熬成藥汁,伺候著我母親服下,我心中原也沒報多大的希望,可那藥汁當真神效無比,我母親當日就霍然痊愈,而且精神健旺,更勝往昔。我見那藥汁如此靈驗,忍不住也偷喝了一口,如今老漢已經七十有六,仍然是耳聰目明,無病無災。”
楊珞聽他說完,輕輕歎道:“想不到世間竟然真有這等奇事,小子可真是孤陋寡聞了。”老人道:“此事玄奇,你不相信,再也正常不過,我初時也不相信,但有了這番遭遇之後,便深信不疑了。”
楊珞沉默了一會,又問道:“老丈,我先前聽你數次提到紅線,卻不知道那紅線跟這千年雪參有什麽關聯?”
老人道:“傳說中隻要用紅線係住了那千年雪參的任何一部分,它便再也跑不了了,所以上山尋參的人總要備上好些,免得到時候手足無措。可惜老漢我當年一時激動,竟然忘了這紅線之事,如今想起來,還時時懊悔呢。”
兩人說話間已來到了老人家中。這老漢家中物事甚是簡陋,隻有他跟他母親兩人居住,看樣子日子過得甚是清苦。楊珞見狀從懷中取出一錠銀子,交給老人,道:“老丈,我們多有打擾,這點銀子便算是酒飯錢吧。”
老人連忙推辭,道:“公子說哪裏話來,平日裏這屋子就隻有我和老母兩人,日子過得無聊得很,你們來了,我這家中可熱鬧了許多,老母向來好客,必定開心得很,再說這窮鄉僻壤的,又沒有什麽好招待你們的,怎麽還能收你們的銀子呢?不行不行……這銀子萬萬不能收。”
楊珞道:“老丈不必客氣,這些銀子就算我麻煩您替我們張羅酒食,這鮮肉白飯,總是要錢的吧,總不能我們打擾了您,還要您破費,所以這錢您可一定得收下,要不然我們住著可也不安心。”
老人推辭不過,隻好收下,又寒暄了幾句,便到村中小館買酒菜去了。
楊珞安置好眾人,想起老人說的話,於是出了門,往村西去尋那孫獵戶。
楊珞邊走邊問,沒費多少力氣便找到了孫獵戶家。這孫獵戶大概四十來歲年紀,膀大腰圓,火漆眉,豹子眼,形貌甚是粗豪。他見楊珞進來,揮手招呼道:“這位小哥,是來買皮毛的麽?”
楊珞施了一禮,道:“這位一定是孫大叔了,您說得不錯,我來此是想買幾件保暖的皮裘的。”
孫獵戶哈哈大笑,道:“別的沒有,皮裘這裏多的是,你來這裏算是找對人了,自己慢慢挑吧。”
楊珞見他屋中琳琅滿目,掛滿了各種獸皮,大到老虎,小到野兔,應有盡有,看得眼睛都花了,於是隨便挑了六件縫製好的皮衣,放在桌上,對孫獵戶道:“孫大叔,我就要這幾件了,您瞧瞧,一共得多少錢?”
孫獵戶翻看了一下毛皮,道:“小兄弟,你真有眼光,你挑的可都是上好貨色呀。我看你也是初來乍到,就交個朋友,六件算你四十兩銀子好了。”
楊珞也不講價,從懷中取出兩錠二十兩的銀子放在桌上,道:“那就謝謝孫大叔了,銀子放在這兒,您可收好了。”
孫獵戶道:“行行行,不妨事,你就放那兒吧。”
楊珞又施了一禮,抱了皮裘,轉身出門而去。
楊珞一麵往回走,一麵想道:“聽這孫大叔的口音,應該是個北方人,卻不知道為什麽流落到了此地,看他孔武有力,又滿屋都是獵物,武功應該不弱,別是什麽江湖人物在此隱居吧。”他想得入神,一不小心在屋子轉角的地方跟一個姑娘撞了個滿懷。
楊珞趕緊賠禮,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小子光顧著想心事,不曾見到姑娘出來,冒犯之處還望姑娘勿怪。”
那姑娘見他連連彎腰作揖,忍不住掩口笑道:“你這人真是奇怪得很,撞了人說聲對不起不就完了嗎?瞧你的樣子,簡直就跟個舂米的樁子差不多。”
楊珞給她這麽一說,不禁麵紅過耳,低著頭訥訥地道:“是,姑娘教訓得對,真是對不起了。”
那姑娘打量了他一眼,道:“我瞧你麵生得很,是外鄉人吧,要不要在我這裏買點紅線呀?”
楊珞聞言心想:“老人家說的那賣紅線的聶姑娘,看來就是眼前這位了,我既然撞疼了她,就向她買些紅線,算作賠禮吧。”當下答道:“好呀,我正愁沒地方買去呢,聶姑娘這裏有,倒省了我不少麻煩。”
那姑娘聞言眉毛一挑,道:“咦?你怎麽知道我姓聶?”
楊珞一愣,暗道:“不好,說漏嘴了。”忙解釋道:“不瞞姑娘,其實是村東的一位老人介紹我來的。”
那姑娘鬆了口氣,笑道:“難怪你知道我的姓氏呢,我叫聶夢闌,村中的人多半叫我闌兒,來吧,給你看看我的紅線,要多少有多少,質地可好著呢。”
楊珞忙答應了,跟著那女孩進了旁邊的一間屋子。這屋中僅有一張木桌,一把竹椅,一張木床和一口木箱,桌上一個小瓦罐裏插了兩朵鮮花,牆上還掛了一副刺繡,上麵一隻小貓正在撲著蝴蝶,模樣生動得很。楊珞暗忖道:“這屋子雖然簡陋,但卻布置得甚是雅致,看來這聶姑娘定是個心靈手巧的人。”他想到這裏,忍不住抬頭仔細打量那聶夢闌,但見她明眸皓齒,皮膚白皙,笑起來兩個小酒窩時隱時現,原來卻也是個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