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六
一九九六年,葉琅二十歲,他已成了雷洋的左膀右臂。
這年暑假,阿韻留校實習,已經好幾個星期沒有音信了,葉琅開始想念她。
七月十九日,暴雨。
距離夜郎國三百裏的 K 市山泥傾瀉,壓垮了很多房子。葉琅的伯伯家也是其中之一。
伯伯,伯娘都走了,隻留下堂哥葉瑋,堂妹葉珊和葉琳。
葉瑋也是二十歲,剛剛考上了大學。
人生的希望往往就是那麽虛幻,就像火柴棍上的微光,轉瞬即逝。
葉瑋決定不去上大學了,他要想方設法,養活兩個妹妹。
他給了葉琅三樣東西,戶口,身份證,錄取通知書。他說葉家幾輩子才等到這個機會,葉琅跟他長得像,要葉琅去上大學。
這是個荒唐的主意,葉琅條件反射般地想要拒絕,可話到嘴邊,又忽然噎住了。
葉瑋的學校跟阿韻在同一個城市。
葉琅不敢想上大學,卻想見阿韻,很想,想得他幾乎願意放棄現在的一切。
葉琅踏上了北上的火車,懷著奢侈的希望。
他要讓阿韻幫他做決定。
葉琅站在了大學校門前,卻忽然寸步難移,他自卑,自怨自艾,憤世嫉俗,百感交集,就好像撒旦站在十字架前,同時充滿了被摧毀的驚恐和去摧毀的衝動。
幸虧,夜色掩蓋了他的蒼白,掩蓋了矛盾的所有顏色。
葉琅找不到阿韻的宿舍,也不願開口問人,他茫然無措地在蓮花盛開的小湖邊坐下,點燃了一支煙。
蓮花盛開,在黑沉沉的死水上,就像魔鬼的微笑。
湖邊的長椅上坐著一對情侶,他們饑渴地,肆無忌憚地親吻,撫摸,相互慰籍。
葉琅的嘴角泛起嘲弄的笑意,所謂的大學生,隻不過是貓,表麵妝扮著精致的優雅,骨子裏激蕩著粗鄙的獸性。
貓和狼,那個更優越?葉琅選狼,因為他的血在共鳴。然而,這個選擇頃刻間就動搖起來,因為他忽然意識到,貓科,犬科,其實隻是兩個標簽。
看似不同的外表,不同的習性,赤裸裸地承載著相同的目的——生存。
尖牙利爪,晝伏夜出,茹毛飲血,於是,生存。
殘酷的自然法則。
比自然法則更殘酷的,是時間。時間侵蝕著一切,讓你的世界在不經意間麵目全非。他掩蓋真相,他揭露真相,他在舞台上自顧自地表演,隨心所欲,永不停歇。而我們,隻是可憐的看客,不能評論,不能叫停,隻能隨著台上的角色歡笑,哭泣,憧憬,絕望,飽受煎熬。
如果你精疲力竭,如果你站起身來,大吼一聲:“操他媽的,老子不玩了。”,那麽,剩下的,隻有死亡。
任何東西都會死亡,包括愛情。
在長椅上醜陋地扭動,呻吟的女人,是阿韻。
真的是阿韻。
葉琅窒息,震驚,狂怒,他猛地站起,又緩緩坐下,他沒入黑暗,遠遠綴行,他知道,狼,要懂得在獵殺之後隱藏行跡,躲避槍口。
阿韻和那個男人在宿舍樓前吻別,她情意綿綿,幸福地微笑著,她冷酷無情,自私地摧毀著。
葉琅咬牙切齒,壓抑殺機,尾隨獵物,在山間林道,沒有燈,沒有人,他野性勃發,猛扯出牛角刀,一個箭步衝上去,將公貓掀翻在腥膻的草地上。
葉琅的刀高舉空中,卻沒有紮下,因為在那一瞬,他又想起了阿韻,想起了那個幸福的笑容。
冥冥中有什麽在阻止他,是上帝?是他血液中僅存的悲憫?還是……
他狠狠一拳打暈了公貓,拖進樹林,然後徘徊到天亮。
他哭泣,他傷痛,他彷徨,末了,他歎息,用盡全身力氣把牛角刀紮進了身旁的大樹。
如果,這是她的幸福,如果,這是她的選擇,如果,這是她的路,
那麽,一路走好。
葉琅取出葉瑋給他的錄取通知書,用牙齒撕得粉碎,咀嚼,咽下。
漂亮女孩,漂亮班長,火車上的小念,哭泣的小念,阿韻,還有所有將來的名字,你們一路走好。
葉琅冷笑著,不停,他不知道為什麽,他隻知道,如果有誰嘲弄他,他就毫不猶豫地嘲弄回去,哪怕,嘲弄他的,是左右命運的神。
一個幼稚的夢想,死去,一點微弱的光明,幻滅,一如既往。葉琅開始明白自己為什麽喜歡黑暗,因為光明會耗盡,消亡,黑暗不會,黑暗隻會越來越沉,越來越濃。
算命的說葉琅八字喜火,遇火則生,遇水則死。
阿韻的大名,叫水韻。
葉琅回到了夜郎國,從此絕口不提阿韻。
十一月,秋,天地肅殺,任由隨風墮落的葉舞動。
雷洋和另一個黑老大齊軍起了衝突,起因是齊軍被人劫了一批貨,懷疑是雷洋幹的。
雙方械鬥了幾次,互有損傷。
十一月十一日,葉琅接到緬甸電話,大生意,上千萬。
雷洋黑著臉,一言不發。
“雷哥,齊軍跟我們同一個山頭接貨,一千萬,應該是今年所有的餘貨,咱們接回來,就算不散,也斷了齊軍的貨源,他沒米下鍋,還能撐得了多久?”葉琅說。
雷洋焦躁地左右踱步,他是野獸,他有預測危險的第六感,他是野獸,他更有不顧危險的貪婪。
雷洋決定接貨,照舊由葉琅出頭,不過這一次,要帶上阿麥。
阿麥是雷洋的心腹。
阿麥跪在地上,全身戰抖,麵前是一個黑黝黝的大坑。
“琅哥,怎麽辦?”阿耀問。
“幹了他。”葉琅點燃煙,把打火機扔進坑裏,冷冷地說。
阿耀揮起鐵鍬,狠狠砸落。
葉琅眼裏閃過凶狠的冷光,嘴角掛出殘酷的笑意。狼的悲憫是有限的,用完了,就不會再有。
冷夜寒風,飄蕩著悅耳的樂聲,是葉琅的手機鈴聲。電話的那頭,小戚說:“沒有意外,雷洋去了老四家。”
雷洋掛了,他被齊軍堵在了老四家裏,那個騷娘們見風使舵,立刻投入了齊軍的懷抱。
葉琅做了老大,因為他從一開始就掌握著雷洋最賺錢的生意,雷洋蹬了腿,土狼們也要吃飯。
十一月二日,阿耀和小戚把搶來的貨放在葉琅麵前。
十一月十一日,小戚給葉琅打了個電話,內容是關於一千萬的貨。
十一月十三日,阿麥和雷洋的死祭,老四的生日。雷洋可以不死,如果他沒有去老四家,不過,會損失一千萬,沒了錢和門路,他一樣會被齊軍趕盡殺絕。
金月亮的包房裏,小戚叼著煙,仰麵朝天躺著,“琅哥,阿麥掛了,老輝還活著,這老家夥不會服氣的,要不要……”
“別著急,等他去找齊軍的時候再動手,就可以順勢把出賣雷洋的罪名推到他頭上。”葉琅不緊不慢,輕輕搖著酒杯,眼睛裏閃出冰冷的光芒。
一九九六,背叛,出賣,爾虞我詐,一些獵殺者驟然發難,一些獵殺者被獵殺,然而,廝殺過後,食物鏈卻依然平衡,連續,所以,沒有人大驚小怪,所以,地球仍然在轉動。
可憐的生命,他們常常為今天吃什麽而憂心忡忡,卻很少為今天被誰吃而驚懼惶恐。
勇敢的生命,他們求食而忘死,養活自己的同時也奉獻血肉,於是,世界欣欣向榮。
夜郎,以夜為名的高原,犬科的天下。午夜,三匹狼在彌漫著血腥味的空氣中走上高崖,他們引頸長嚎,宣告來臨,他們目光冷冷,眺望大地,他們,要在這無盡的黑暗中,分疆裂土,耀武稱王。
沒退路了,,,茹毛飲血的日子。
嗬嗬,不敢在一G麵前造次....俺畢恭畢敬滴....嘿嘿
現在不會亂聯想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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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講寫著玩兒啊
我一直跟讀支持地
沒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