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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五

(2009-04-23 12:11:19) 下一個

一九九五年,葉琅十九歲,轉業在老家的區分局裏做了民警。

阿耀和小戚則在一家叫金月亮的夜總會裏做保安。

葉琅常常去找他們,也常常帶局裏的領導去玩,一來二去,認識了一個陪酒女,名字叫阿韻。

阿韻是個漂亮姑娘,秀眉大眼,十八九歲的年紀。雖然她總是用旗袍把自己包得嚴嚴實實的,但該凸的凸,該翹的翹,反而更加讓人想入非非。

葉琅覺得她與眾不同,從看見她的第一眼開始。

葉琅不知道是為了什麽,也許,隻是因為她眸子裏那淡淡的滄桑。

阿韻說她隻陪酒,不賣身,葉琅相信。所以當他透過玻璃,看見一隻人獸撕扯阿韻的旗袍,他憤怒了。

葉琅闖進別人的包間,一把拉開阿韻,藏到了自己身後。

在野獸的世界,這種強烈的挑釁,隻能用搏鬥來解決。

在獸血飛濺的時候,局長走了進來。

“雷洋,看我的麵子,這件事就這麽算了。”局長說。

那個叫雷洋的男人,斜靠在沙發上,懷裏摟著個半裸女人,一動也沒動過。

“好,你開了口,我一定給你麵子。”雷洋冷冷地說。


局長帶走了葉琅,在洗手間門口,局長拍了拍他的肩頭,歎息著說:“以後自己小心。”

雷洋是黑老大。白道也要給他麵子。


葉琅求局長帶走了阿韻,卻執意不跟他們一起走,有些事,一定要解決,遲早。

阿耀和小戚不知所蹤,葉琅孤立無援,他在夜總會坐到打烊,人氣消散,他覺得自己的血變得冰冷,又在冰冷中沸騰。那是野性的血,野性的血會把無補於事的恐懼,化作孤注一擲的瘋狂,。


葉琅出了夜總會,街麵上空蕩蕩的,什麽也沒有,漆黑如墨的夜色,被偶爾經過的車燈撕扯,在慘霧殘風中變換著猙獰的麵容。

他咬了咬牙,邁步向前,身後腳步聲響起,細碎,雜亂。

葉琅走進了窮巷,轉過身,巷口已經被十幾個人堵住了。

接下來的幾分鍾,葉琅凶狠地揮舞著他的拳腳,直到雷洋的槍口頂上他的額頭。


地上四五個人在呻吟,雷洋在冷笑。幾個人衝上來把葉琅死死摁在了地上。

肮髒的地麵向葉琅變形的臉傳遞著刺骨的寒氣,象一種召喚,召喚他歸來。


“你以為穿著那身皮就想逞英雄?你想救這個婆娘?老子就讓你親眼看著老子的兄弟怎麽輪了她。”雷洋說。

一個女人被按倒在葉琅麵前,是阿韻。


紅了眼的人獸們瘋狂地扯爛她的旗袍,露出下麵雪白的奶子,然後爭奪,抓揉,舔舐,就像一群齷齪的土狼捕獲了離群的小鹿。

阿韻頭發淩亂不堪,其中一綹滑到她嘴邊,她死死咬住,閉上了雙眼,淚水滑落。


葉琅驚恐,憤怒,絕望,全身的血液衝向眼球,凝成鮮豔的赤色。

“雷哥,求求你,饒了她。”葉琅哀嚎。

土狼群充耳不聞。

“雷哥,求求你,讓我跟你!”葉琅大吼。

雷洋的目光閃了一下,“你說什麽?”

“雷哥,我想跟你,我想跟你……”葉琅聲嘶力竭地重複。

“你想跟我?你憑什麽?”

“憑我……憑我不怕死,我得罪了雷哥,雷哥遲早廢了我,與其這樣,不如跟雷哥幹點大事,雷哥,你今天放了我,放了我老婆,我的命就是你的,以後無論你要我幹什麽,我都為你拚命。”葉琅說。

雷洋臉上陰晴不定,半晌後嘴角泛起陰冷的笑意,“好,明晚十點來金月亮見我。”

 

雷洋走了,土狼們被主子約束,滴著貪婪的口水,悻悻離去。

葉琅勉強撐起身體,用外衣把阿韻包裹起來,她已經遍體鱗傷,但卻沒有想象中驚恐。

 

“你剛才說我是你老婆?”

“是,我喜歡你。”

阿韻望了葉琅一眼,沒有說話,她的眼神仍舊迷離,滄桑,深邃得仿佛無人能及。

 

葉琅送阿韻回家。阿韻家徒四壁,父親早逝,母親有眼疾,幾近失明。

阿韻居然是大學生,她坐台陪酒的唯一目的,是賺取學費,以及給母親留下一點生活費。

葉琅想幫她,真的很想。阿韻卻斷然拒絕了。

 

又是十點,昨天這個時候,自己在幹嗎?葉琅想。在他麵前,雷洋仍舊是陰冷地笑著。

他說在中緬邊境開了條路,要葉琅過去,把貨帶回來。

他說有他雷洋一句話,沒有人敢再動阿韻。

葉琅一言不發,把桌上的五四手槍插在腰間,在雷洋的狂笑聲中奪門而出。

他知道這是自己唯一的路,從闖進雷洋包房的那一刻起。

 

第二天夜裏,阿耀和小戚來送行。

“你真的要這麽幹?”阿耀問。

葉琅望著黑夜裏那不知延伸向何方的鐵軌,忽然想起了阿鵬,他也這般地望過遠方,隻是,他望的,是歸路,自己望的,是不歸路。

“不用命去拚,咱們三兄弟永遠出不了頭。”葉琅說。

“前天不是已經拚過一次了,那狗**的用槍頂著你的頭,我真怕……這次還是讓我們跟你去吧。”小戚說。

葉琅點燃了一根煙,狠狠吸了一口,緩緩地說:“做好我讓你做的事。”

 

中緬邊境,葉琅很熟悉,他來過,沒想到還會再來。他兄弟來過,沒想到再也回不去。

葉琅點燃了三枝煙插進土裏,望著黑雲翻湧的夜空,喃喃自語:“阿鵬,這次我要是留這兒了,咱們兄弟就有伴了。”

 

葉琅沒有留下,他把五十萬的貨放在了雷洋麵前。

雷洋興高采烈,然後是酒,女人。

 

葉琅和阿韻好了。

阿韻要去上學,葉琅送她上車。阿韻說:“謝謝你那天救我,謝謝你為我做這麽多事。”

葉琅避開了她的目光,淡淡地說:“別提了。”他心裏知道,其實那天,他說的都是早已想好要說的話,做的都是早已決定要做的事。

 

狩獵,一定要有耐心,狩獵,卻未必要等待。

五月六日,局裏收到風聲,雷洋跟緬甸的毒販會有交易,開路子的交易。

葉琅知道這個消息,葉琅更知道自己內心潛藏的野性與欲望。

黑夜,才是狼的天下,黑暗,才是葉琅的世界。


一九九五年,看似平靜的一年,卻在平靜中殺機四伏。鱷魚在水底潛遊,野狼在林間窺探,獵鷹在空中盤旋……食物鏈的每一環都在偽裝,試探,暗戰,靜以待時。古老的生存法則,震恐著強大而孱弱的人類,他們傾盡全力去憎惡,改造,擺脫,最終,卻仍然臣服在它腳下。


殘破的月台上,阿韻的列車早已離去,燈光驟然而滅,人們驚呼著四散逃離。葉琅,連同他身後閃現的兩雙眸子,輕蔑地望著人群,用貪婪,冰冷,殘酷的目光。

原始的夜郎國,夜如濃墨,腥風四起,野狼的天下就要來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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