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年的某一天中午,外婆做了碗紅燒肉,四個孩子一人一塊,讓小姨通知兩個哥哥中午回來吃飯,結果大舅舅去外麵瘋玩了,隻找到小舅舅,我老媽這時候已經高小畢業去了火柴廠糊紙盒,中午回來得晚,看見還剩兩塊紅燒肉想都沒想兩塊都吃掉了。大舅舅那時候才小學三年級,回來發覺紅燒肉被我媽吃掉了,操起一根又粗又長的長晾杆(江南常見的那種用來晾曬棉被的竹竿),就往我媽身上戳:“吃我紅燒肉,吃我紅燒肉,吃我紅燒肉。。。。”,一句一戳。我媽說她那時條子正得很,大長腿一跳跳上灶台,左一跳右一跳,跟跳皮筋似的,嘴裏一句一個“戳不到戳不到戳不到!”。
大舅舅舉著喝了一半玻璃杯的白酒,眼裏含著忍不住的笑卻正色地說:“最後還不是戳到了啊!”,大家都哄堂大笑,那時候好像是79年的年三十晚上,第一個雞鴨魚肉酒飲料花生瓜子桔子蜜餞鞭炮煙火啥都不缺的年三十。
這世界有那麽多人
人群裏 敞著一扇門
我迷朦的眼睛裏長存
初見你 藍色清晨
中午我吃了一點點pasta,喝了一盒酸奶,心裏嘀咕著是不是該再要個能量飲料。一護士過來給我量血壓什麽的,一套下來結束,隨口問我:“抽煙嗎?”我隨口就答“不抽。”
我當然不抽煙,我12,3歲就在市體育場踢球,那些球友們就遞煙給我了好不好。我不抽煙。
夏力抽,他很小就抽了,我在市體育場踢球,他在學著抽煙。
他該出來了吧,他是幾幾年進去的?92,還是91,我有點恍惚。
夏力沈文勝是我死黨,我們小學五年同班,到了初中又是同班。我跟沈文勝是好學生,成績好出身不好的那種,夏力不是,夏力是出身好卻怎麽都愛不起來讀書,我跟沈文勝經常奉著班主任的旨意去他家告狀,他爹炮兵班長出身,我們前腳一出門,夏力後腳就遭他爹一陣猛揍。
夏力小學一年級第一批就戴上了紅小兵臂章,沈文勝是在我前的一批,我是最後一批倒數第二個帶上紅小兵臂章,第二天就放暑假,學校裏還再戴了半天,三年級開學的半天,因為三年級全改成少先隊掛紅領巾了。
我記得倒數第一個一直在忍著淚,很激動,在台上一拿到臂章就哭了出來,放聲大哭傾盆大雨那種,班主任都勸不好那種,期末畢業典禮就在同學的哭聲中結束。我們班實際就我們兩個是黑五類,最後一個同學曾調侃黑五類那是好東西,東北那有黑土地出的黑大米什麽,特有營養,還自稱是三板斧的後代,切,放到現在,我就能告訴他,某人才是,有家譜的。
又來一個護士,給抽血的,抽完血又問:“你抽煙不?”
“不抽。”
初三的時候,幾個同學在我家牆門口,逼著我抽煙說他們逼著沈文勝他也抽過了,夏力點著了煙塞到我手裏,我隻好拿著,跟著他們往巷口那邊走,前兩個一排,我跟夏力後一排走,我跟夏力使眼色,夏力個煙鬼很快明白了,就拿著我手裏的煙使勁吸一口,兩個前麵的回頭查看,我就給他們看看手裏的煙,直到夏力把煙抽光。
我就不抽煙,怎麽樣都不抽,氣死你們,你們身上太臭了。。。
有一個冬季的禮拜天下午四點多,我們從陳鈞家下完四國大戰出來,天開始飄起雪花,我們就去學士路幼兒園對麵一家點心店吃餛飩,吃完,夏力趴在收銀台上一跳,手裏抓了一把什麽,就大家一起出了店門,跟在後麵的一個同學狂笑著對我們說夏力這家夥抓了一把硬幣和糧票,我和沈文勝怔了一下,同時抓住夏力說你不能這樣要去還掉,夏力大笑著掙脫我們跑了。沈文勝後來跟我說跟他爸講了,他爸拎著他去還了錢糧票還道了歉。
可後來那個大笑的同學說,夏力隻拿出了一部分。
從91年底起,我就在籌備自己開個公司,92年初夏拿到了門麵,好像是我在裝修的時候,夏力出了事,出了大事。
他殺了人。
那個大笑的同學那時候開始跟著我忙開公司忙開店,他說了句若不是裝修開公司他肯定跟夏力在一起玩,那時我們幾個都單身,我在廣東打工的時候他們一起打過好幾次架,特別那時夏力失戀又辭了在新僑飯店的保安領班的工作,以致跟道上的接的太近。
那天晚上,夏力請幾個女孩子宵夜,結果女孩子被調戲了,他把幾個女孩子送上出租車,自己返回了那個小飯館,結於是就打了起來了,一對三,夏力就亮了刀,不大的彈簧刀,戳中了了其中一個,三人撒腿就跑包括中刀的,結果一個人趴在公共汽車底下躲著,夏力追著中刀的那兩個,可夏力從小是個羅圈腿跑不快追不上,隻好回去找到躲在車底下的揍了一頓。結果,那個中刀的跑了一陣流血過多暈過去沒人看見,死了。。。。
那個死了的,竟然是杭州人,竟然也是道上的,偏偏剛從新疆假釋回來,夏力不認識。
後夏力被判了死緩兩年,兩年過了又改成20年,夏力父親在他服刑期間癌症去世。
讓我掉下眼淚的 不止昨夜的酒
讓我依依不舍的 不止你的溫柔
雨路還要走多久 你攥著我的手
讓我感到為難的 是掙紮的自由
護士換班了,又一套查血壓什麽的,隨口又問:“你抽煙嗎?”
“NO!NEVER!!!”我終於吼起來,這其實應該不是第三個問我的護士,至少是第十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