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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07伊朗館藏元青花考察親曆紀(許明)

(2007-08-17 18:50:15) 下一個
德    黑   蘭

2007伊朗館藏元青花考察親曆紀

文    許明    圖  王煒麥


    編者按:2001年3月,許明先生作為中.專家代表團成員之一隨團赴土耳其托普卡比宮考察館藏元代瓷器,同年在《收藏》第9期(總第105期)發表《通往托普卡比的夢幻之路》一文,引起古瓷收藏和研究領城的熱烈反響.此後,許明先生一直與土耳其、伊朗等國收藏元青花的文博機構保持著密切聯係,2006年11月,由他主持的上海元瓷國際研討會上,多國文博機構專家代表參會並作研討.2007年5月,許明先生受邀赴德黑蘭考察伊朗館藏中國元代瓷器,並應《收藏》之邀撰寫專稿,作為上篇要文的姊妹篇介紹元青花“蘇來麻尼”鈷料產地迷案、與伊斯蘭文化比較研究及釉麵的微觀呈相規律等重要考察成果。此行對於徹底解開元青花之謎以及元青花的鑒定問題,都有著特殊意義。

    一、楔子

    離預定的5月2日離滬起飛時間還有6天,但我和助手小王的準備工作已經忙得不亦樂乎了。考察伊朗館藏元青花,對中國人來講是一個天方夜譚式的故事。5年前中國專家代表團訪問土耳其時,反反複複地準備、聯係了好幾年,最後等到土耳其政府總理批準後方進人托普卡比宮。這次不同,我們在上海召開了元代瓷器國際研討會,請了伊朗國家博物館的專家前來,我們也沒有什麽特別的企求。但對方很熱情,不久,邀請函來了,並且費用包了。想象中太困難的事來得這麽容易,這與收藏中那種不期而遇的感覺完全相同。

    5年前我們到托普卡比宮訪問時,我對元代瓷器的認知還很粗淺。今天不同了,身經百戰,苦甜嚐盡,臉皮也厚了,膽也壯了,眼光也銳利了,要去看個究竟!這可是世界上館藏最為神秘的地方之一啊!伊朗方麵非常大方地同意讓我們上手,條件是不要搞壞(參加上海會議的幾件蒙古殘片被我們不小心搞壞了,賠了一筆錢才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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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俗話說細節決定成敗。那次朝拜托普卡比宮時,我注意到,元代不少青花瓷底部硬是沒有火石紅!我的文章在《收藏》發表後.關於“瓷器越老火石紅越濃重”的經典結論發生了動搖。這次寶貴的西亞之行,我和許多藏友仍有無數的問題想求解,隻是苦於平時沒有標準器可上手,自己原來的一些認識是否可靠不得而知。這次看伊朗館藏,誰敢懷疑它的可靠性呢!有朋友說:每一個細節都是重要的,因為它們是標準器。底部處、內旋紋、釉沾、邊線、鈷料、氣飽、發色、重量、紋飾、胎料、落款——有沒有大元款或其他什麽款?這可是至關重大。還有,伊朗人說元代有伊朗工匠在景德鎮,有沒有史書記載?西亞的鈷料礦在哪裏?現在伊朗用的鈷料與元時有什麽不同?再有,伊朗有釉麵檢測,我們帶了一個玉壺春瓶去請他們檢測,以與我們國家博物館的檢測比比看,情況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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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遙遠而神秘的國家的文化是充滿魅力的。當年與阿拉伯海、波斯灣有關的那些傳說、故事,曾使我少年時期為其著迷。而它與中國的關係,更有泉州的伊斯蘭墓地為證。德國出生的美國學者勞費爾1919年寫了一部書,名叫《中國對古代伊朗文明史的貢獻》,揭示了兩國關係之淵源,這是歐美人類學研究的一部重要著作,意義非凡。

    關於中國古代文明與中亞、西亞文明的關係,歐洲的某些學者曾提出不少荒謬的說法,其中最駭人聽聞的就是法國人拉庫普列(Terriende lacouperie)的“中國文明西來說”,這個荒謬說法現在已不值一駁。但詳盡地考察中國文明與西亞文明的相關影響。在這方麵中國人沒有專門論著,伊朗人有沒有寫?要去看了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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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勞費爾寫了些什麽呢?他詳細考證了伊朗傳進中國的植物、礦物等特產,條目有“苜蓿”“胡桃”“胡麻產”指甲花”等76項.中國傳入伊朗的有方竹、絲綢、黃連、高嶺土等26項。關於高嶺土,他寫道:“伊賓·阿爾發鳩稱讚中國的技藝工業,尤其是陶器、燈,和其他這一類的耐用工具,之後多人稱讚是由於它們的製造技巧高和經久耐用。波斯人稱高嶺土為“xak-i cini”(“中國土”)。波斯語裏的“瓷”字是fagfuri-i cirri。就我所知,fagfur是伊朗語裏唯一的指中國事物的字眼,它直譯漢語“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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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於中國陶瓷的記載非常有限也非常寶貴。法國人費琅編的《阿拉伯波斯突厥人東方文獻輯注》(1912一1914年)作為“中外關係史名著譯叢”由中華書局1989年出版。其中雅庫特一節提到了中國瓷器。雅庫特(yakut,1179 --1229年)是祖籍東羅馬帝國的希臘人,大官人的奴仆,被派往東方旅行和貿易。他編寫的《阿布·杜拉夫·米薩爾·本·麥哈黑爾說學記》寫道:“這裏(指印度)製造陶瓷器皿,銷售給我們的國家,聲稱是中國貨,其實不然。因為中國的粘土比這裏的粘土要堅實得多,耐火性也好。用該城的粘土製造與中國器皿相同的器皿,用火焙燒三日,而耐火性不過三日,然而中國粘土可在爐中連續焙燒十日。故這裏瓷器是黑色,而來自中國的瓷器無論透明與否均為白色或其他彩色。”

    這則寶貴資料出自相當於中國元代時的波斯典籍,提供了十分珍貴的信息:第一,中國瓷器很有名,以至於其他地方要冒充它出口;第二,中國瓷器無論釉麵透明與否,是白色還是彩色,皆質地好。我們已知的現存西亞地區的元青花瓷的確是美麗非凡的工藝傑作。元代的波斯人也作了如此記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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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波斯人究竟都保存了什麽樣的中國元代瓷器呢?對國人來講,還是個謎。我們隻是通過圖片知道了一個大概,但圖片的數量十分有限。這個謎馬上要解開了,我們迫切地期待著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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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再返托普卡比宮

    這是到伊朗去的附帶收獲。從上海到伊朗要從迪拜轉機。既要轉機,為什麽不到伊斯坦布爾轉一轉呢?再去一次,觀感會完全不同!於是馬上與托普卡比宮聯係。好在途經土耳其不用簽證,我們就多了兩個白天的時間再去托普卡比宮考察。

    5年前,我寫《通往托普卡比的夢幻之路》時,確實是帶著朝拜的心理去的。元青花對中國人太神秘了。托普卡比宮的元青花對中國專家來講,都是第一次見到,在中國也沒有相同的館藏。當時』自裏的神奇之感回憶起來,還曆曆在目。

    5年過去了,隨著國內對元代瓷器存世情況的認識發生變化,國內持有元青花瓷器的收藏家不在少數,通過觸摸、賞玩、切磋,我們對自己手上的東西可以說是知根知底,熟悉至極了。它們像自己的家裏人那樣,天天可以見到,可以對話,甚至可以與你相知。有沒有這些感性的積累,對於觀摩托普卡比宮的元青花而言,情況是不一樣的。讓我再看看你,托普卡比宮的珍寶!我們收藏的東西究竟與你是不是同出一胎?

    我想象著再到伊斯坦布爾的那一刻,令人難忘的博斯普魯斯海峽碧藍的色彩與澄明的藍色天空相襯映,夏宮坐落在細浪拍岸的蔚藍色的馬拉馬拉海邊,而托普卡比宮周邊的聖·索菲亞清真寺、藍色清真寺、土耳其古代藝術博物館、如織的遊人……這一切令人陶醉的程度與托普卡比宮所藏的藍白相間的元青花完全可以媲美。

    從上海到伊斯坦布爾要飛12個小時,當地時間清晨6時到達機場,而北京時間已是上午10點多了。快速地打點安排後,當地時間9點整,我們已迫不及待地等候在托普卡比宮的入口處了。約定與其館長見麵的時間是下午3時,所以,我們有足夠的時間再看土耳其的元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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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到熟悉的地方,再站在當年留影的地方拍一張照,可惜當年中國隨團專家汪慶正先生已經作古,而下午托普卡比宮副館長艾絲維爾達女士告訴我,他們的館長也已在3年前去世!令人感慨係之!歲月易逝,人生苦短,元瓷正名,時不待人啊!

    這次我可以清楚地告訴各位,托普卡比宮的展出品與5年前一樣,沒有任何變化。元青花是14件,其中一件他們把它當作明青花放在另外的櫃子裏,而一件明洪武大碗他們把它當作元青花。器型有碗、盤、梅瓶等,沒有人物圖案,全部是花卉、龍紋、鳳紋。與我在國內接觸的元青花相比,它們的特點是:青花發色濃豔、紋飾繁密,伊斯蘭裝飾風格突出。其中一隻魚藻紋罐5年前我曾拍照過,不過那時還沒有高級數碼相機。現在不同了,我們用的是幾台專業數碼相機,同時從各個角度拍攝,並且馬上輸入手提電腦選擇編輯,在許多張中挑一張能看最佳效果的,放大微觀,細部、局部都可以看得很清楚。我仍要說這句話,如不是在托普卡比宮的展櫃中放著,讓今天的許多人看這隻罐,不判它死刑才怪呢!用“一點否定論”的觀點看,此罐魚紋上的育花呈色“黑白分明”,幾乎沒有過渡色,這與一般常識不符,但它卻是典型的元青花。另一隻元青花花卉紋梅瓶,國內仿品很多,而且很像,但細看青花呈色,它是“活”的,在濃豔之處有鮮活的“流動狀”。而仿品由於用料不同,也可作出濃豔妝,但釉麵是“死”的。這種區別要有相當的實踐經驗才可把握。

    總括起來,托普卡比宮公開展出的14件元青花總體風格不同於中國南方出現的元青花,其中一件花草紋盤,發色濃中偏藍,青花呈色稀薄,用筆處濃豔不一,率性隨意的製作心態躍然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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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次訪問托普卡比宮,由於是途經性質,我們想上手展品的目的沒有達到,副館長回答我:“太難了,這要經過文化部的批準”。確實,托普卡比宮的警衛之嚴令人感歎。我們在拍攝過程中,上午、下午各有一人拿著單子,一件件地與展品核對,他們每天有兩次清點展品的程序。所以,5年前中國專家上手其館藏品幾十件的幸運事,今後大概不會再有了。但我們很幸運,艾絲維爾達是老朋友了,她答應親自去拍攝館藏元青花的底部,並將照片給我傳過來。外國人從未到過中國,從不了解中國人如何為元青化吵得你死我活,怎麽會想到那些不起眼的元瓷底部是關鍵性的地方啊!她讓我在圖案上排選需要拍攝哪些器物的底部,我當然就是揀典型器啦——我相信她不會失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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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盡了最大努力去彌補5年前由於自己知識準備不足的缺憾。5年前是上手了幾十件托普卡比宮的元青花,但由於知識準備不足,不像今天這樣即使沒上手也能看得更多,想得更多。此次舊地重遊,我最大的感慨是:一批托普卡比宮館藏品與我國北方出現的元青花完全相同,它們當年的外輸路線是怎樣的呢?可能不是海上,而是陸上絲綢之路。要解開這個謎,必須到伊朗。好在馬上就要飛往德黑蘭了,對方已經做了周密的招待準備,我們提交的訪問清單也夠可以的——要全部看到伊朗館藏元青花,並上手,要看鈷料產地,要帶一件中國元青花機檢…

    臨行前,有朋友關切地說美國的航母在波斯彎遊戈,不要吃炸彈哦!為了這百年難遇的機會,冒點風險也是值得的。我們不是單純的旅遊者,我們有相機,媒體,電腦……我們背後又有多少雙期待的眼睛,期待著看到伊朗館藏的中國元瓷,看偉大的波斯文化。我有責任把這一切傳達給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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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元青花上的“波斯紋飾”

    5月5日淩晨3時,土耳其航班把我們送到德黑蘭機場,出口處有伊朗國家博物館的英文譯員Nouri女士在等候。我們是老朋。2006年11月上海元瓷國際會議就是她陪同伊朗國家博物館的專家前來,此次相見,格外高興。去賓館的半小時路上,我力所能及地用英文跟她閑聊。她告訴我,這次邀訪,伊朗方麵非常重視,通過外交途徑與中國方麵取得了聯絡,共同作出了安排。我終於明白了我們的簽證當天就下來的原因,原來元代瓷器這個項目還真是不簡單呢!

    德黑蘭不是一個漂亮的城市,灰蒙蒙的天,遮住了遠處雪山的真麵目。大多數黃灰色的房子正正方方,現代和曆史的痕跡都

難以一目了然地尋覓。但我們的賓館是一流的五星級,“LALEHLNTL HOTEL"意為鬱金香賓館。伊朗方麵把我們當貴賓接待,而且還允諾幾十件元代瓷器可以細看,可以上手,可以拍照。我不知道該用什麽語言來形容自己的心情。中國的文化研究者、收藏家、文博專業人士,所盼望的就是這一機遇啊!今天,幸運之神如此眷顧我們,德黑蘭之行即使會炮火連連,也值得去一趟!

    還有幾個小時,下午將去伊朗國家博物館。中國人等待多少年的這一刻,終於快來臨了。

    但我們聽到的是“……很遺憾,下午不是去國家博物館。國家博物館館長的接待是次日上午開始,中午還要一起用餐。所去的是伊朗地毯博物館。”疲勞令人昏昏欲睡,到伊朗地毯館的時候已經是下午3點鍾。我從來沒有對地毯感興趣過,所以,一進暗暗的大廳,我有點心不在焉。然而,意想不到的情況出現了:伊朗地毯與元青花有關係!我被這一發現震得精神一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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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竟然看到了橫s紋、纏枝蓮紋、卷草紋、蓮花紋……與元青花大罐上的裝飾非常相像。於是我再尋找更老的地毯,一直到公元前500年的波斯地毯,從中都可以發現元青花花紋的影子。無獨有偶,我們發現的元青花器上也有波斯文字。這些文字,國內有人寫文章猜想是維吾爾文、阿拉伯文等,但經伊朗專家分析,確認這是波斯文,看不出意義,可以推斷是簽名,伊朗工匠有對自己作品留名的習慣。如這是伊朗工匠在中國的窯廠作畫後的簽名,那麽,一切均可迎刃而解了。也就是說,元時有一批伊朗工匠在景德鎮根據西亞人的審美要求作畫,並將這批瓷器運到西亞。當時中國元朝與伊朗同為蒙古人入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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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伊朗古城伊斯法罕的發現更讓我堅信了上述推論。該城位於德黑蘭南400公裏處,是伊朗第二大城市。伊朗曆史上幾個重要的王朝在這裏建都。著名的四十柱宮建於16世紀,而現在最老的清真寺建於12世紀。真沒想到,在德黑蘭地毯館見到的波斯花紋,在這裏的清真寺的裝飾上隨處可見!伊朗清真寺的裝飾花紋,我稱之為“露土思風格”的,即以蓮花為中心的各種變形,S形的連接、闊葉、小葫蘆紋、卷草等等,真是意想不到的應有盡有。

    最令人驚奇的是坐落在大清真寺廣場上的直徑1米的石刻大碗,從外表上看與我們熟知的洪武器完全一樣。而它的表麵,都是典型的滿工“露土思風格”。其以纏枝蓮為中心的橫S形連接,底座的仰蓮瓣紋,令人信服地告訴你,這個12坦絲己的石刻大碗,與中國的元代、明早期的青花,有著必然的血脈上的聯係。伊朗清真寺中的大碗是盛水給朝拜者飲用的。我們見到的6座古清真寺,都有石製大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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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種種跡象表明,要徹底解開元青花之謎,伊朗是突破口。謎底在伊朗,而不在土耳其。伊朗是當時絲綢之路的西部終點,又是蒙古人入主的政權,現在的伊朗語中,仍有許多完全來自中國的詞匯,發音是漢語的諧音,如“等”“王”“大王”“牌子”“太白”“夫人”“公主”“承相”等。古波斯一直延續到公元6世紀,是一個西亞強國。更多地深入了解伊朗文化,便發現元青花的秘密一定與此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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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蘇來麻尼!Soleimsni!

    伊朗時間2007年S月6日上午10時,與伊朗國家博物館伊斯蘭部主任Rohfar女士的會見是寶貴的開端。我們求知心切,直奔主題。談話內容大致分兩個部分:第一部分是關於元代瓷器的,第二部分是關於雙方合作的。

    她肯定地告訴我們說,元時有伊朗人在中國,是伊朗派到中國去學習製瓷的。但具體材料在什麽書上有什麽記載,要去專門查找。元代瓷器上的花紋,如橫S紋、蓮花紋等,與伊朗文化有十分深厚的淵源關係,不僅在元代的12、13世紀,而且早在古波斯時代就十分流行,是伊朗文化中十分常見的紋飾。關於中國人叫“蘇麻尼青”的外來鑽料,我們得到了想象不到的答案。Rohfar主任說:在德黑蘭以南大約400公裏的地方,有個小村莊叫"Ghamsar",屬於卡尚市,這個小村莊的人在古代發現了閃著銀色光芒的石頭,當地人叫“穆罕默德藍”,即現在學名叫“鑽”的礦物,提煉後經火焙燒成為藍色,用以裝飾清真寺。由於太神奇了,當地人用伊斯蘭聖人的名字“Soleimani”(蘇來麻尼)稱呼它,即中國人所稱的“蘇麻尼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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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驚訝伊朗人十分嫻熟地說著“Soleimani”,即使我聽不懂波斯語,也聽懂了這個詞。關於這個說法,有13世紀的書本為證。主任當場拿出寫於13世紀的波斯語複印本,翻開說:“就是這段。”翻譯努裏女士隨即當場把它譯為英文,照錄如下:

    “Artists says:this stone is named soleimani .The mine of this stone located in Ghamsar in kashan mountains.They told the name may be taken from the name ofSokeimani prophet.”(書名:((ARAYES ALJAVAHER and NAFAYES ALTAYEB)),Abolghasem Abaollah kashani

writer 13th century)中文翻譯為:“藝術家們說,這種石頭被稱之謂‘蘇來麻尼’,產自卡尚山區的格哈默沙。他們說,這名字也許與先知蘇來麻尼有關。”

    主任告訴我們,現在這種鑽料早就沒有了,伊朗也沒有。(我心裏說,現在景德鎮的仿家吹牛吹破了天,說仿品用的鈷料都是進口的,竟然也有人信!)主任還說,伊朗有書記載:“蘇來麻尼”曾作為貨物賣到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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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長籲了一口氣,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中國叫這種鑽料為“蘇麻尼青”,“青”這個後綴是中國人自己加上去的。“蘇來麻尼”“蘇麻尼”,古時譯名少了一個音而已!蘇來麻尼鑽料產地不在土耳其,而是伊朗,在伊朗首都德黑蘭以南400公裏的地方!

    關於蘇來麻尼,我們當場看了兩枚瓷片,一枚是相當於唐代的伊朗產青花陶片,另一枚是中國元末明初的青花瓷片,伊朗機檢的結果是:青花使用的是“蘇來麻尼”。

卡尚是伊斯法罕省的重要城市之一,德黑蘭以南3個半小時的汽車路程。它不但以絲織品、陶器、銅器和玫瑰香水聞名,而且受到曆代帝王青睞,古跡遍布,文化積澱深厚。而我們在炎熱戈壁上奔馳400公裏,感興趣的還是因為它是"Soleimani”的原產地,我們是來憑吊的!

鈷礦所在的小村離卡尚40公裏。一片山坳之中有不少民居,遠處是光禿禿的起伏不斷的山脈。我們費盡周折找到一位在礦上工作過的村民,他斷斷續續地告訴我們:“這裏開采的是一種黑色的礦,加工後變成藍色,用來裝飾清真寺。60年前,礦已經封了,洞塌了。進礦有個大洞,裏麵分成幾個礦道,有鐵礦、銅礦,還有這種黑色的礦……”我驚呼:“這是伴生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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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迄今為止中國人所能獲取到的關於蘇來麻尼產地最直接的信息!我們到了伊朗國家博物館所知道的產地,並見到了老礦工,知道了“伴生”等情況。我馬上聯想到國內對蘇料的種種傳言和景德鎮造假者編排出的彌天大謊。一則謊言說他們進口蘇料造假。我們到現場後就很清楚了:60多年前該礦已經洞毀封門,伊朗的“蘇來麻尼”已經不存在了。另一則謊言說現在用化工的辦法能加工出與蘇料完全一樣的鑽料。“伴生礦”這個信息完全打破了他們的謊言。伊朗的伴生礦有鐵、銅等元素,由於與鐵礦相連,所以,它才是“高鐵”。“伴生礦”是大自然惠賜下的特禮物,是“個別”,是“不可複製”!要想在中國的幾個土窯廠配出伊朗的伴生礦鑽料,存在這種可能嗎?這是中科院實驗室也做不到的事情!造假者連基本的科學常識都不具備,具備的是被金昏了的頭腦中的胡思亂想!

    雖然沒到礦山裏去,但這煙霧迷漫的對中國有特殊意義的我神奇礦藏如此誘人,令我們在伊朗高原火辣辣的陽光下出神遠眺,心裏默默期盼著元青花原料產地霧開日出的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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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鈷料呈相:對鑒定元,花有特殊宜義

    當伊朗朋友帶我們走進他們的庫房“中國之家”時,我真的是激動得心跳加快,背脊冒汗。“這是700年來第一次有中國人能觸摸到這些中國瓷器!”這是博物館館長向我介紹時說的第一話。簡陋的白色鐵皮櫃慢慢打開,放滿櫃子的是青白相隔的美麗的青花瓷。伊朗國家博物館的專家明確告訴我:他們館藏28件,別的地方沒有發現有中國元代瓷器。

    他們一件件地將元青花搬出來,我們上手、拍攝、用放大鏡觀察呈色,用手電筒看器裏……館藏元青花計有鳳紋大堆、花紋梅瓶、卷口碗、留白花卉紋大盤等,還有龍紋盤和魚藻紋罐各1件。每件上麵都有後刻上去的伊朗16世紀國王的印章,是方形印。由於是傳世品,件件釉麵老舊。比較而言,托普卡比宮所藏43件元青花更完美、漂亮,但伊朗館藏28件的青花發色和畫工實是美,實在是典型。鈷料發色是典型的蘇來麻尼(soleimani),深藍中透著純藍,亮麗、晶瑩,件件器物都采用典型的波斯裝飾手法一一蓮花闊葉纏枝橫S紋,即“露土思風格”。

    特別值得一提的是伊朗館藏品的底足處理方法。底足有火石紅的少見,隻有一兩件有典型的火石紅,大部分是沒有火石紅的。圈是有倒梯形的,直角的,底平的,闊旋紋的,總之,不是一個模式、一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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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次考察我們帶了高像素微觀數碼相機,在距釉麵半厘米的地方拍攝了伊朗館藏

    元青花釉麵鑽料發色的幾百張照片。經上電腦放大後效果非常好。“蘇來麻尼”料的深藍青特質的沉澱、暈散、凝結等等都一一清晰地呈現出來。我要特別說明的是,景德鎮新仿、高仿元青花也想做出鐵鏽斑的效果,但仿家已完全不可能用當年的蘇料複原。加進氧化鐵成分後的化工料,變成不倫不類,加重筆渲染以後,更是麵目可僧。隻要熟悉了真品蘇料的微觀效果,會看出仿品在悠大以後的微觀呈相看上去蒼白、單調、無層次,麵目可憎,一覽無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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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次伊朗之行得到的一個明確的答案就是所謂的“蘇麻尼青”是“soleimani”的古代漢譯加後綴,準確的譯法應是“蘇來麻尼”—一個伊斯蘭聖人的名字。此料隻產自伊朗,它曾大量銷往元代中國。由於它的唯一性,即使根據釉麵效果,我們也能確定它的身份,如加上機檢就顯得更加明了。使用蘇來麻尼鈷料製作的一批元青花,不僅在土耳其、伊朗能見到,英國、日本、美國也有,在中國大陸民間也有。我們隻要有蘇料的成分檢測標準,一上機就可一目了然。同時,由於我們在伊朗元青花釉麵上所看到的微觀呈相的特點是有規律的,是無法仿製的,所以,收藏家對自己的藏品可以自我檢測,可以將釉麵用數碼技術放大,觀察它釉麵青花呈色的細節,就可作出大致的判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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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兩次進入伊朗國家博物館的中國瓷器庫房,共工作了約8個小時。反複地上手元青花。由於伊朗方麵已經把全部元青花的正麵、底部和局部細節圖給了我們,也由於我們第一次進庫房後,意識到拍攝微觀畫麵才是我們要完成的獨特的任務,所以,第二次進庫

    房的時候,我們就設計了主要拍攝青花釉麵微觀圖的目標——這是在數碼照相發明之前所無法做到的事。回到賓館,我們迫不及待地將微觀圖在手提電腦上放大。一共有200多幅寶貴的館藏釉麵微觀圖,經我們二級放大後,再一次讓我們清楚地看到伊朗館藏元青花的真麵目,用肉眼直觀看不到的結構、細節都清清楚楚地展現在我們的麵前。我們的目標很清楚:找到規律。至少在200多張伊朗館藏的釉麵微觀上尋找規律。看,反複看,排比、對照、分析……微觀釉麵顯示蘇來麻尼鑽料在13001C高溫下有相同的呈相規律,這些是仿品根本不可能有的特征:線性結節、斑塊、滴狀邊緣、沙灘式印跡、中心結晶、色階梯次過渡……這是進口蘇料高鐵低錳特征及其他特定伴生金屬元素在1300C高溫下燒結後呈現出來的規律性表現。這種微觀狀態是無法人為控製的,是在火的焙煉中形成的.更令人信服的是,我們所拍攝的200多張伊朗館藏微觀圖,全部有相同的表現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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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進一步證實我的推測,我又將自己在大英博物館、大維德基金會、日本東京美術館、鬆岡美術館、土耳其托普卡比宮博物館拍攝到的元青花近攝片的放大效果與伊朗的對比,情況也完全相同。而與新仿品對比,情況完全不同。所有這些元青花微觀的重要特征,在新仿品的微觀圖上全部沒有!隻有強行增加的鐵質塊狀,一切自然的色階過渡變化都不存在——這正是人算不如天算,在1300℃高溫下,仿家的手伸不進爐火裏!

    於是我們就有了這樣一個推理,伊朗館藏近攝微觀資料是我們親手拍攝,是無可爭議的第一手資料,對它的分析可得出一個結論:這幾百張微觀圖具有某種規律性的特征。我們借此可以與國內收藏的元青花釉麵進行微觀對比,一定可以篩選出一批與伊朗館藏使用了相同鑽料的青花器。而我們知道,進口料隻在元代至明代早期使用,再加上對胎、畫、釉、老舊、器裏等方麵的觀察,對元代瓷器的認定就不是那麽難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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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綜上,此次土耳其—伊朗之行,主要有四大收獲:第一,證實了中國的元青花與伊朗、與波斯文化有相當密切的關係,其中種種謎團可以通過中伊文化、交通、貿易史來加以研究解決。第二,通過伊朗方麵提供的13世紀的書本資料及機檢材料和實地考察,證實“蘇來麻尼”(soleimani)產於伊朗,中國的元至明早期青花瓷器使用了“soleimani”。“soleimani”是不可重複的伴生礦,在60年前已封礦停產。中國景德鎮的當代仿元青花沒有任何可能使用"soleimani”,所以,任何製假的方法都無法逃脫蘇來麻尼的元素分析。第三,中國學人在世界上第一次用數碼技術拍攝到了伊朗館藏元青花的微觀釉麵照片,經電腦放大後,圖紋清晰,特征明顯,規律性強。與新仿品對比,完全呈現不同的圖相。我們認為,這是金屬鈷“蘇來麻尼”在高溫下呈現的本質特征,是各種特定的伴生金屬元素分子運動的結果,是不可仿的。這為我們鑒定元青花打開了一個新的視角,也提供了一個由於技術進步而導致新的發現的一個實例。第四,作為一個元青花收藏家和研究者,我欣喜地確認,中國民間收藏家手中有一批與土耳其、伊朗館藏相同的元青花瓷器,這是我們民族文化遺產中十分珍貴的一部分,任何人都無權忽視這個曆史性存在。忽視它們也無濟於事—它們屬於曆史,屬於中華文化!

    (附記:衷心感謝土耳其托普卡比宮博物館、伊期國家博物館、伊朗伊斯法罕文化部、伊朗地毯博物館、伊朗駐上海領事館的協助,並向上海社會科學院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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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原文轉自:貓眼鑒寶

http://club2.cat898.com/newbbs/dispbbs.asp?boardid=58&star=1&replyid=19819096&id=1774172&skin=0&page=1

[轉貼]許明:通往托普卡比的夢幻之路

作者:許明

(一)

      當我們終於親身感受著博斯普魯斯海峽那浪濤拍岸的壯觀景象時,內心的情感像那湛藍的大海的波濤,奔湧不息。我們一行人是為了托普卡比宮中的元代青花瓷而來的,但你隻有站在伊斯坦布爾城的古老城堡上,俯瞰歐亞大陸接壤處時,你隻有站在那名聞遐邇的歐亞大陸橋畔去想象當年的金戈鐵馬的壯闊景象時,才能體會到,那些小小的來自中國的元代青花瓷器象征著什麽,包容著什麽。

      這是與我們華夏文化不同的一種氛圍。你想象一下那些神奇的希臘神話、阿拉伯故事吧!那些故事的發源地愛琴海就近在咫尺,而那在中世紀令人不寒而栗的君士坦丁堡的君主們,則在那石頭砌成的墓穴裏安睡。土耳其——小亞細亞半島上的一個得天獨厚的國家。

      一般的中國讀者興許還不知道它的地理位置是多麽優越。它三麵臨海,黑海、愛琴海、地中海環繞在它身邊,與歐洲大陸隻有一水之隔(博斯普魯斯海峽),通過海峽上的兩座鐵橋,將歐亞兩塊大陸連成一體,成為伊斯坦布爾城的一大景觀,即使不是步行,隻是從歐亞大陸橋上乘車馳過,我們也有著那種頓然而升騰的曆史感。時光真是無情啊!兩岸青山依舊,昔日的夏宮還在,而人去樓空;當年的俄羅斯黑海艦隊浩浩蕩蕩馳過的窄窄的海峽,今日風帆點點,細浪拍岸,峻峭岸崖上的炮台,現今成為遊覽勝地。一個中國文化人,怎麽會不想到孔老夫子的那句感歎:“逝者如斯夫!”

        作為一個獨立的感受者,我當時所驚歎的是13~14世紀時,建立奧斯曼帝國時的土耳其人(西突厥人)的雄才大略。當時博斯普魯斯海峽並沒有大橋,而伊斯坦布爾市區橫貫海峽南北。海峽向北200公裏,就是保加利亞;向東60公裏,就是希臘。黑海和地中海將它夾持在中間。當年要有何等的 勇氣和謀略才能將這個咽喉之地占為已有啊!控製這個海峽是要實力的。土耳其奧斯曼帝國的行政中心在亞洲部分,而為了扼守這個“咽喉”,它需要花費多少軍事力量和人力財力!14—15世紀奧斯曼帝國的雄悍狀況,可見一斑。

     土耳其與中國有著淵源關係,恐怕一般中國人是不知道的。早在漢代,在我國北方就生活著一個樸實、強悍的突厥民族。公元6世紀,就君臨北方各族,建立起東西萬裏的突厥政權,並與隋唐王朝來往頻繁,經濟上互通有無,文化上相互滲透。隋開皇三年(583),東西突厥分立,西突厥建政權於西域,拓地西達裏海,南及庫什,保證了絲綢之路的暢通。公元8世紀後,突厥各部落散居在中亞各地。公元1453年,作為突厥後裔的奧斯曼土耳其人建國於小亞細亞半島,滅東羅馬帝國,建都伊斯坦布爾,雄據西亞達六百年之久,直至16世紀下半葉,逐告衰落。當我們在伊斯坦布爾大街上領略那奇異的亞歐風光時,當我們漫步在大理石砌成的高大、莊嚴的清真寺大廳中,感受那肅穆莊嚴的宗教氛圍時,金戈鐵馬的奧斯曼帝國分明沒有湮滅,它仍在那裏沉吟和呼號。

(二)

   我們是經過近10個小時的長途飛行才到達伊斯坦布爾機場的。這天是2001年3月29日。我們一行10人,由上海博物館副館長汪慶正先生領銜,一個小時之內就到了預定的小小而優雅的歐式旅館。久聞大名的托普卡比宮(TopKapi)就近在咫尺。這是由奧斯曼蘇丹在伊斯坦布爾建立的皇宮。

   公元1478年,蘇丹穆罕默德二世興修了富麗堂皇的托普卡比宮,前後共有25位蘇丹在此居住過。這座完全由堅硬的石塊砌成的相當於明代早中期的宮殿,庭院錯落,綠樹掩映,在露台上可以俯看博斯普魯斯海峽中的白帆點點。

   中土兩國的文化相互影響,在托普卡比宮中可見一斑。托普卡比宮的第二道門——吉祥門的門簷下,有一組彩畫,無論是構圖或是著色,都類似北京故宮或頤和園中的山水彩畫。宮中所藏的一幅描繪奧斯曼帝國蘇丹穆罕默德二世宴請外國使節的圖畫,席上使用的全部是來自中國的瓷器。今天上耳其語中的“中國”和“瓷器”是一個詞(Cini)。

 托普卡比宮中的館藏,中國瓷器是其主要的部分。在這裏流連忘返的三天中,我們幾乎天天看到成群結隊的小學生在老師的帶領下,參觀中國瓷器館。這些開朗、熱情的小朋友給凝聚著中國文化氣息的展覽室帶來了一種特異的感覺:在異國他鄉,這些出自中國的國寶成了文化教育的好材料。

  參觀元代青花瓷器是經過特批的。據主辦這次活動的蔣奇棲女士介紹,白1992年起,蔣奇棲女士、袁山開先生作為中國專家赴土耳其進行陶瓷考察的策劃人,在中國駐土耳其文化參讚的協助下開始接觸土耳其文化部門。1993年蔣小姐隻身一人到達土耳其,在伊斯坦布爾托普卡比宮這個藏著數千件中國瓷器的博物館裏,館長在土耳其駐華大使預先溝通的情況下熱情地接待廠蔣小姐。但館長告之,對這些土耳其國寶的研究拍攝都要由土耳其文化部批準。等待是漫長的,盡管土耳其駐華大使盡心熱情幫助,一再催促土耳其政府有關部門仍然沒有結果。時間到了1996年,蔣小姐與香港著名愛國人士、大收藏家徐展堂先生就此事求助並進行策劃。徐先生非常熱情,當下決定資助蔣小姐赴歐洲之際再到土耳其聯係考察事宜。此時托普卡比博物館館長已易人,與之接觸時不禁令蔣小姐心顫。原來屬於土耳其文化部批準的特別參觀考察權利,在托普卡比博物館遭恐怖分子炸彈襲擊後已上交土耳其總理府,而此時土耳其駐中國大使已經換了三任。1999年,在上耳其發生頻繁大地震之時,袁山開先生和北京藝術博物館館長侯明先又一次到了伊斯坦布爾進行聯係。2000年考察事宜終於有了轉機,在土耳其三任駐華大使的努力下,特別是江澤民主席訪問土耳其後,為增進雙方的文化交流,土耳其終於將中國專家赴土耳其進行陶瓷考察提上日程,時間已近10年之久。

   北京市文物局撥出專款也促成了此次對中國陶瓷史意義深遠的考察。此次考察顯現的政治意義也尤為重要,當今有一股潮流在國際間浮動,英國、日本、德國、越南陶瓷界聲稱他們的瓷器生產未受中國瓷器的影響。然而通過此次考察提供的大量實物、史料,進一步證明中國陶瓷順著海陸幾條“絲綢之路”從不同的方向向外發展,對世界各國陶瓷產生的影響是顯而易見的。

  20世紀50年代初,美國學者波普博士的專著震驚世界文博界在土耳其伊斯坦布爾舊皇宮托普卡比博物館秘藏著數千件的中國瓷器中,竟然有上百件令世人歎為觀止的中國元、明時代的青花瓷精品。被披露的青花瓷,其品類、造型、紋飾之獨特令全世界的博物館、收藏家傾心、迷戀。這些謎一樣的中國早期青花瓷的來龍去脈、時代劃分究竟怎樣,人們不得而知。波普博士一部32開本的黑白圖集,自此一直在陶瓷收藏家中流傳近30年之久,直至80年代英國、日本先後出版了土耳其所藏中國瓷器著作。然而對這批稀世之珍的中國早期青花瓷最有發言權的中國專家、學者,始終無緣與之相見。因此,到土耳其考察中國早期元代青花瓷,成了中國陶瓷專家三代人的夙願。故宮博物院專家李輝柄先生說:“不到土耳其親眼看一看這批元青花,中國的陶瓷專家死不瞑目!”

   一連三天,在武裝軍人嚴密保護下,托普卡比博物館庫房特為中國專家開放。上海博物館副館長汪慶正先生動情地說“太不容易了,太難得了,我幾年前曾來過一次,連館長都沒見到,更別說研究了,隻能在展廳中拍張照片。這次可以進入庫房,真是不敢想象,這次考察將對解決中國陶瓷史上諸多懸而未決的問題提供幫助,同時一定會在陶瓷界、文博界引起極大的震動。”

   此次中國考察團成員不少是享有國際聲譽的各界著名學者。當托普卡比博物館中國館長莎曼女士親自捧出第一件中國元代青花大盤時,全場報以熱烈的掌聲,人們太激動了!本來館方規定隻允許土方工作人員拿器物,但莎曼館長還是邀請中方專家親手撫摸這些令中國專家縈繞夢魂的稀世之珍。

     又一個大箱被小心冀翼地搬來,打開幾層包裝,大家禁不住驚呼:“這樣的寶貝怎麽敢想象竟然有兩件!”與陳列室展出的、震驚世界的高60厘米的八棱青花葫蘆瓶相仿,此時又出現一件。莎曼館長笑道:還有一件高70厘米的呢!驚歎和歡呼聲立即充滿了整個庫房。景德鎮考古研究所所長、著名古陶瓷專家劉新園先生詼諧地說:“這就是尋寶嘛!景德鎮還沒有找到元代青花瓷生產遺存,大量文獻證明當時中國最好的、最合格的青花產品都送到了西亞,這些青花瓷很多陶瓷專家會認不得,因為其他地方根本就沒有這麽精美、特殊的元青花。”汪慶正館長說:“此次考察,我的題目是世界各國博物館藏中國早期青花瓷與托普卡比博物館藏中國早期青花瓷的比較,不見實物根本無法想象這批青花瓷會如此精美。這批青花瓷的製作、紋飾、造型都非常特殊,青花發色比常見的青花瓷要鮮亮且細致清晰。能親自上手,這樣的機會是絕不會再有的,回國後一定要出版一係列的考察報告,這將成為各國學者研究、對比中國青花瓷生產、發展一定要引用的材料。”

     中國瓷器古往今來倍受人們的喜愛,特別是在12—14世紀的中西亞地區。中國青花瓷美麗迷人的藍白色調,正是伊斯蘭教最崇尚的色彩。中國青花瓷一露麵,立即被伊斯蘭統治者、各大小蘇丹奉為最珍貴的寶貝收藏使用。有些瓷器按照伊斯蘭的審美觀念,製作時精心加飾了各種寶石的純金鑲嵌,更顯示了奧斯曼帝國的統治者、土耳其蘇丹、王宮大臣們對中國瓷器的珍視。由於伊斯蘭國家曆來對中國瓷器的珍愛,使得這些具有數百年曆史、造型碩大、紋飾豐富,在全世界存世稀少的中國元代青花瓷,在土耳其就藏有40多件。

   伊斯坦布爾是世界聞名的旅遊勝地,托普卡比博物館中國瓷器更是人們必去參觀的景點。托普卡比博物館有陳列部分中國早期青花瓷的陳列室,此次特別為中國專家閉館兩個半天。當世界各地慕名而來參觀的遊客,隔窗望著中國專家打開展櫃,在工作人員主持下拿出件件價值連城的青花瓷時,羨慕、驚奇加著嫉妒的眼光流露在展室外每個觀眾臉上。代表團的專家們此時真切地感到,這就是國力強盛、偉大而又富有文化傳統的中國在世界上應該得到的尊敬。

 (三)

    此次文化交流活動有兩大任務。第一是讓中國專家親自接觸到密藏在土耳其宮殿中的元代青花瓷器。應當說,這一任務完成得相當漂亮。托普卡比宮中的元青花有40多件。除了伊朗外,這是全世界最富有的收藏。而且,絕美絕倫,高達60多厘米的八方葫蘆瓶在這裏就有3件。稱它們是世界級寶物,毫不為過。從直觀上看,這幾件元青花葫蘆瓶的美讓你有震撼感——它的發色是那樣的湛藍、明亮、清純,寶石一般地閃光,你簡直無法描繪這種現場感受。當然,元青花的發色也是不一樣的,即使蘇青、顏色也是有深有淺,有濃有淡。有一隻罐子,繪有魚藻紋樣。我特別將器裏的接口也拍了下來,如果不是放在托普卡比宮的庫房裏,而且已放了幾百年。我相信不少人會把它當作北京潘家園市場的高仿品。托普卡比宮裏的元青花還有一個讓教科書啞口無言的證據:不少青花瓷器底部竟然沒有火石紅,這也是大跌不少中國瓷器專家的眼鏡的。在民間流傳的關於元青花的種種神話,在各種各樣的元青花實物麵前也會露出掛一漏萬的破綻。百聞不如一見,研究陶瓷史或收藏中國陶瓷器,當然要以實物說話。但也有一個教訓:切匆匆忙下一個“一刀切”的普遍性的結論,即使對元青花。

     元青花器的紋樣和造型,毫無疑問是中外文化交流、多民族文化共同融合發展的證據。它由此引出了此次考察的另外一個任務:如何解釋土耳其館藏著這麽多精美絕倫的元代青花器?從文化交流的角度,它顯示著什麽樣的意義?八百年前從中國景德鎮瓷窯裏燒成的青花器,現在就擺放在離中國有萬裏之遙的伊斯坦布爾的一個展室裏。它們是如何穿越時空的隧道,讓文化凝聚在這裏傳達曆史的信息的?

     從地理學的角度看,從中國到土耳其無非就是海陸兩條路。13、14世紀還沒有貫通紅海與地中海的埃及運河,所以,盡管中國的對海外商業運輸早在中國先秦時代就已有記載,但通過海路要到達土耳其,即使是13、14世紀的宋元時期,至今尚未發現有文字記載。我們就這個問題請教了伊斯坦布爾最有名的曆史學家,也沒有講出個所以然來。從地理上看,很顯然,從中國來的船隻,要繞過南非好望角經大西洋,先要到達荷蘭、西班牙等地,再通過陸路將貿易道路打通,這在中國的宋元時代也沒有這樣的記載。而經地中海到達土耳其的這種遠洋運輸,當時是不可能的,也是沒有必要的。所以,要了解伊斯坦布爾元青花的來路,隻有從另外的路線考慮。

     以伊斯坦布爾為中心,中國與土耳其的陸上貿易當時隻有兩個方向:西北方向和東南方向。西北方向則是歐洲大陸,從荷蘭等國出發,經中歐、南歐、到達伊斯坦布爾。但當時並沒有博斯普魯斯海峽大橋,要過海峽需要船隻,而且,荷蘭等海上強國通過東印度公司對華貿易,也要到17、18世紀才成氣候,在14世紀的元青花時期,顯而易見,這不是一條可以成立的元青花輸入的通道。

     那麽,我們今天在托普卡比宮中所見到的元青花器,它的來源隻能是土耳其的東南方向的道路,它首先是曆史上著名的絲綢之路。一講到絲綢之路,人們常常會想起“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的沙漠景象。史載,二千年前、一千年前,塔裏木河畔水草豐盛,西域各民族活動異常豐富。但要到達那裏,漫漫戈壁的蒼涼和荒蕪,仍是叫人膽戰心驚。公元前138年和119年,漢武帝派張騫兩次出使西域,打開了通向中亞西亞地區的通道,使“絲綢之路”為之暢通。

      中國與西亞各國的交往,曆史最悠久,影響最大的要數伊朗。中國曆史稱伊朗為安息或波斯。公元前2世紀開始,兩國便有所接觸和交通。張騫首次出使西域時,已經聽說大月氏以西的這個安息國。張騫在公元前119年再次出使兩域時,曾派副使達到安息國都,安息丁派大軍兩萬騎出迎於東部邊界木鹿。《史記》中對此曾有如下記載:“……漢使至安息,安息王令將二萬騎迎於東界。東界去工都數千裏。行至此,過數十城。”可想而知,當時西亞古國波斯是何等的繁華。通過安息(伊朗),中國與阿拉伯世界和西亞各國的貿易日益繁忙,它成為一個重要的貿易中轉站。

      土耳其東南方向的貿易之路還有一條陸——海路,它是公元8世紀發達起來的阿拉們世界與中國和亞洲東部的海上來往通道。阿拉伯和波斯商人從波斯灣取道馬六甲海峽北上交州(越南北部)、廣州。來華的波斯和阿拉伯商船大都從阿曼的蘇哈爾或波斯灣北岸起航,沿著印度西海岸,繞過馬來半島,來到小國東南沿海。阿拉伯人的海上優勢,一直保持到15世紀。中國的泉州,就是當時著名的通商海岸,留下了大量阿拉伯人活動的蹤跡。我們不難設想,大量的中國瓷器,通過阿拉伯的商船,在波斯灣登陸,再北上陸運到土耳其。

     在中國方麵而言,宋代開始的瓷器外銷已形成相當規模。宋初就在東南沿海的廣州、明州、杭州、泉州等地先後設立了市舶司。宋朝廷還派內侍到海外去招徠貢市貿易。南宋理宗寶慶元年(1225)印製的《諸著書》一書,列舉了中國瓷器外銷到越南、馬來西亞,印尼、印度、坦桑尼亞等7個國家的狀況。可見當時瓷器外銷的規模。

    據以上分析,土耳其伊斯坦布爾宮中所藏中國瓷器,其來路可能有三:第一,通過荷蘭等國海陸運輸到達伊斯坦布爾,這在時間上,可能要晚些,大量的明宋清初的瓷器可能從這裏過來。第二,通過“絲綢之路”,瓷器到達伊朗中轉,土其是伊朗的鄰居,當然不乏相互間的貿易往來,元青花從這條路線到達,可能性極大;第三,通過公元8世紀以來發達起來的阿拉伯、東非、南亞與中國的貿易航線,大量的中國瓷器,通過這條海上通道,到達阿拉伯世界,再進人土耳其。

 有了以上比較明晰的概況後,我們還要重視兩個外在的重要因素。

    第一,13世紀開始,蒙古崛起,使中國與阿拉伯、波斯的關係發生了重大變化。在半個多世紀的時間裏,蒙古軍隊三次西征,建立了橫跨歐亞大陸的龐大帝國,使中西陸路交通之繁盛遠超前代。1258年,蒙古軍隊攻下巴格達,1260年,又攻下大馬士革,並建立了以伊朗為中心的伊兒汗國。伊兒汗國在名義上臣屬於元朝大汗,兩國統治者有親屬關係,中國的政治統治製度成為伊兒汗國的典範。伊兒汗國的首都大不裏士成為這一時期的西亞商業中心,許多中國人住在這裏。整個元代,統治者的權力版圖達到了伊朗的中西部,並使之成為西亞的一個貿易經濟中心。元青花成為西亞各國宮廷的重要實用器具,在當時有著這種地緣政治學的優勢。

     第二,托普卡比官是1478年建立的,時值中國明朝早中期。元青花器隻能是建宮以後入藏,它可能是從全國征集而來,也可能是從伊朗及阿拉伯世界,通過貿易交往而收入。可是,1574年,宮殿不慎失火,到1681年,宮殿所登記收藏的中國瓷器僅剩幾百件。於是,18世紀,蘇丹命令急速地增加和補充中國瓷器的藏品。蘇丹強製性地命令商人們把從中國運來的最優秀的瓷器—律獻給宮殿,從而使藏器急速豐富起來。我們不排除那些精美的元青花,是土耳其宮廷在18世紀

 從民間強製性地征集而來。

   曆史是這樣的公平。當中國的精美的元代藝術品在戰亂中近乎絕滅時,它卻由於機緣奇跡般地完好地保存在萬裏之遙的異國他鄉,開成為世界性的文化遺產。茫茫沙漠和濤濤海疆都沒有阻擋它們的生存綿延,從這個意義上講,藝術也許是有靈性的,它是這麽美,以至於曆史上出現的任何邪惡都無法徹底毀滅它們。托普卡比官的25任蘇丹們早已人去樓空,隻有曆史學家的書籍在提到他們;而宮中的藝術珍品卻使全世界無數的人成為夢幻般的朝聖者。它們留下來了,並頑強地在證明一條真理:真正的藝術是永恒的。

作者許明先生在2001年3月29日曾代表中國陶瓷考察團赴土耳其托普卡比宮考察,係考察團成員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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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3)
評論
cnlady 回複 悄悄話 元青花瓷的確是美麗非凡的工藝傑作哦~~

這些精美的珍品在戰亂中近乎絕滅時由於機緣奇跡般地完好滴保存在異國他鄉~~~痛心之餘的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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