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女流

你的目光是釘,會令我的麵頰落滿傷痕。
個人資料
正文

淮河是我家

(2004-11-20 21:00:45) 下一個
---謹以此篇送給抗洪救災第一線的勇士們和我受苦受難的鄉鄰 07/2003

“洪澤湖水位仍在上漲 江蘇淮河防汛處於緊要關頭”.這二天看到淮河的防汛又處於緊要關頭,心裏不禁開始緊張和感覺陣陣突如其來的悲涼。年年如此,歲歲如此,淮河象個生了病的父親,咆哮著又開始一年一度的發作,象患了哮喘,久治不愈。我不是學水利的,但不明白為什麽這麽多年都隻能忍受淮河水泛濫的暴虐?每年傾盡的人力和物力,可以積沙成塔,積腋成裘了吧,為什麽還拿不出一樣長治久安的辦法?
 
其實,受蔭蔽於淮河水的灌溉,淮河二岸的農家又因為是城市的近郊,生活通常是殷實而富足的,而處於南來北往的地界之中,物產也極豐富,四季不同的各色菜蔬,滋養著我也豐富著我的幼年貧困的生活。

紅菱和新花生上市才一,二角錢一斤,夏天還有蓮蓬可以買到,非常清口,比之新鮮的橄欖少了苦澀的味道,和一種非常悅目,金黃色曲折不平的果皮裏鮮紅色新鮮,鬆軟的帶籽瓤的賴葡萄。賴通常就是不好的意思了,我一直這樣想。這個水果的名字所以從來讓我困惑不已,以為這世界有時候就是這樣公然的黑白顛倒。
 
母親常常說“走千走萬,不如淮河二岸。”

小的時候,媽媽言談中,會說這戶人家是蠻子,那戶人家是侉子,隻有我們是正宗的中原地區人家,炎黃子孫,華夏民族的正旗。大學畢業的時候,她還這樣跟我念叨過。大意是要是可能的話,我還是回家吧。家,多麽誘人的字眼。

至今隻是以他鄉為故鄉,卻走著一條生命的單旅,一條不歸路和望不斷的鄉愁。母親的呼喚已是夢中的呢喃。

這個城市麵積不算小,從東走到西,汽車要開三個小時,從南到北的話,需要更多的時間,因為中間橫亙著淮河。我小的時候,父親在淮河北岸工作,母親一度陪同父親也生活在家的彼岸。

而我們人口眾多的家就隻剩下讀中學的哥哥,二姐和小姐了,他們的日常生活則是奶奶一人操持,打點,這樣的光景大約一二年。那時候,大姐是知青,也下放在淮河北岸的郊區務農。八口之家正好是一拆二半。

小學讀書差點也隨了莊戶人家。報名的時候,一條粗喇喇的長凳橫了好幾條,我當時就不放心地看了看我身上水紅的連衣裙,覺得裙子搞不好會拉壞,怕還要忍受皮肉之苦呢。

那個半鄉村的學校叫作“逃亡小學”—目不識丁的我那時候是這樣記住這所學校的名字的,不過,我的聽覺一向不靈敏,難保沒有聽錯。 我常常在二地間走動,最早的時候,淮河大橋還沒造好,過輪渡的記憶尚且猶新。

在各種重型汽車的夾縫中,迎著江風,四麵水煙浩淼,地平線上則閃耀著綠色的麥浪,常有走卒小販挎著籃子四處兜售他們的生計,努力地費著口舌勸說,有時候見沒反應,聲音就漸漸低下去。變成了一種無奈,收了慘淡的笑容,又積極努力地遊說著下一個突然相遇,和他端端麵對的旅客。

那時候,母親是從來不給我們零用錢的,所以總覺得這樣的謀生方法不足為取。心裏麵恐慌地覺得生的荒蕪。有些炸炸地不知所措。

那時候,每年六月的梅雨季節都帶來清涼和潮濕。黴豆子都是從那種時候開始。於小孩子,在雨中奔走和玩耍的樂趣很多。我則喜歡打雨點落在傘上的七零八落連續不斷地聲響,和著心跳,說不出的身內身外連綿的暢通。每當這時候,我都能格外的安寧而平靜。

淮河水也靜如處子,潮漲潮落,尚能收放自如。不過是有時候,周圍的莊田一部分和泥巴壘的房子淹沒在水中,我卻在想與不想之間,揣摩著那是誰家的仰以生計的家園。但人煙已渺,那走出家門,營生的人群呢?

讀大學的第二年,1991年暑期回家,淮河越發暴虐,肆意地橫漲,到處是滋生蔓延的水,火車開到蚌埠段就停開了,我則住進了蚌埠醫學院的同學那裏。打了封沒頭沒腦的電報回家,害的老父親以為我就形如站在水邊過不了河的孩子,要騎了自行車來接我回家。

二天後,汽車重新開通,我搭上去淮南的車,看著汽車一路上趟水而行,既覺得漸漸走近的了的家的親切,又難免生出滿目瘡痍的悲涼。甚至新建的洛河電廠也停工了。留下的建築物上水落下去之後一截淡淡的黃色的斑跡,醒目又荒涼。心裏有些悲喜交加的難過。
 
回到家,母親的心總算放下,巴巴地趕著要做飯給我吃。姐姐們得信了,紛紛奔回家來看我是否安然無恙。大姐家是四合院似的平房,半個家淹泡在水裏,現在他們舉家住在單位的三層樓裏,算得上這次洪災的難民。

姐姐的女兒才三歲,仍眼巴巴地瞅著我不肯離去,最後終於弄明白了,我剛回家時說我買了楊梅,荔枝雲雲,小家夥聽到前句,沒聽到後句,因為是時鮮水果,不能及時還家,大部分已經壞掉被我扔了,少部分也已經和同學分而食之。她還在等我拿楊梅呢。我一臉的歉然,連說,下回吧,下回吧,我一定買多多讓你吃個夠。她才戀戀不舍地走了。

她從小就漂亮的象個洋囡囡,白裏透紅的皮膚和一雙睫毛密長下的大眼睛。每次我離家的時候,都是一路走,一路哭著不肯讓我上車,為我的離開壯行,別提多心疼人了。 媽媽說她已經做了好多鍋饅頭送給災民。“炸壩的時候,不知道有多少農家催心裂肺。”

媽媽不太關心時事,不是家門口的事情,她都想不起來操心,這個家的五個孩子就足夠她嘔盡一生了。姐姐後來告訴我,壽縣(古淮南子劉安的棲息之所)那邊的農戶,聽說要開壩,一戶60,70歲的老農死死抱住他的家,就是不願離去,說“我要和我的房子一起共生死。”他涕淚滂沱,不顧周圍人的勸說象發瘋一樣盤踞在他的房頂上。

很多人辛辛苦苦一輩子就為了一所房子吧,苦苦熬了一輩子,有個真正的棲身之所。聞者無不動容,還是強拉硬扯把他拽走了。於是他哭啊,喊啊,一路號啕過去,象個孩子。 更慘的就是一戶人家,有個捕魚小船,很多人害怕生命之虞,急著要撤離水區,慌不迭地要搭乘他的船,他於是收費10元/人,後來漸漸漲至30元/人。緊急關頭,這點錢大家也不和他計較了,但偏偏船出了事,人掉進了河裏。。。。

有一個人是前去接她娘家父母,於是大家一齊奔赴了黃泉鬼道。這又是悲歡離合的,生死與共的格外的插曲。生命之脆弱之脆弱,不堪言述! 除了惶然於我們自己的生,我們大抵就象是兔死狐悲吧。愛別人,也就是在危難時刻留給自己一點生機。

當我們真的扯斷彼此之間的聯係,我們也就是孤獨的一座島嶼。因為我們的相似,生命同樣脆弱的本質,我們必然會在某時某刻經曆同樣的苦難。我們會需要他們的關懷象他們需要我們的一樣。
 
每次炸壩的緣由都是為了保住工業城市,象淮南解放前就一直在挖煤,挖到現在,還是國計民生的頭等事情,養活兩岸的城市居民,而農民大哥們,則一次次親眼目擊家園的摧毀和忍受流離失所和瘟疫,疾病的蔓延,遭遇著生的最直接的威脅。沒有人知道他們的犧牲,沒有人知道他們的稀薄的夢想,和我們沒有本質的區別。

他們在麵朝黃土背朝天的勞作中,和揮汗之餘,就剩一點一簞食,一壺漿的夢想了,其他的,似乎得來之後,都可謂生命的奇跡了。他們卑微是說他們活的狀態,他們的高貴卻在於他們一顆對待生命和生活虔誠無悔的心,和善良本分的天性。農家的快樂是憨厚和實誠的,象秋天的莊稼地,沉甸甸地迎風招展。一如生命之初的瀛弱和美好。
 

附: 中國的長江和淮河流域都出現嚴重汛情,淮河的安徽段和江蘇段多處超過曆史水位,防汛處於“最關鍵階段”,仍在繼續疏散成千上萬麵臨洪水威脅的民眾。 BBC報道,總理溫家寶星期六(7月12日)赴災區檢查慰問,負責中國防汛的副總理回良玉在飛機上向溫家寶匯報淮河防汛情況。 國家防汛總指揮部已從山東濟南和湖北漢口緊急調運抗洪救災物資到安徽,支援淮河防汛。河南和江西也向安徽調出一批帳篷和草袋。

中國每年動用軍隊幫助抗洪 安徽省防汛官員說,淮河第二次洪峰已到正陽關,星期六上午正陽關水電站的水位達到26.62米,水位還在上漲。 再往上遊的王家壩水為星期六也超過曆史最高水位,達到28.79米。
 
昨天,王家壩再次開閘泄洪,邱家湖和城東湖蓄洪區也開始啟用。 淮河幹流經過江蘇的盱眙縣進入洪澤湖,江蘇省防汛官員說,到星期天晚間,洪澤湖周圍的5萬多老少和婦女居民將全部疏散,以便選擇分洪。 當地的青壯年和解放軍部隊一起幫助疏散,加固河堤。 江、淮並漲 與此同時,中國第一大河-長江流域也出現嚴峻汛情。 在上遊,重慶烏江水位普遍達到警戒水位,連日暴雨導致丹巴縣山洪滑坡,40多人失蹤。 在下遊的江蘇,南京六合縣境內的塗河告急。 中國官方數字顯示,到7月10日為止,洪水已經摧毀了超過50萬個家園,另有133萬所房屋受損,造成的經濟損失接近400億元人民幣(48億美元)。
[ 打印 ]
閱讀 ()評論 (1)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