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格裏斯河靜靜地流淌著.已是夜間十點多了, 太陽還懸在西邊,泛著橘紅色.這是伊拉克盛夏才有的夜色.我散步在巴格達街上.孩子們嘻笑玩耍,女人用水在衝刷庭院.遠處清真寺的拱頂閃出幽藍色的光.我踏著一塊塊彩色人行地磚,優閑自在地逛著.
太陽終於落下了.我轉身往回走.一聲巨裂的爆炸掀起一道類似蘑菇雲般的煙霧.我的腦海一片空白.傻傻地站在原地,呆呆地望著那股濃煙.隨後,我即想起當年中國第一顆氫彈爆炸的記錄片裏的"蘑菇雲".那可是被寫在無數頌詞和詩篇裏的煙霧啊.周邊的人們開始奔跑,喊叫.當然也有象我這樣不怕死的在觀看著,大多是半大不小的孩子們.而我卻是個渾然不知戰爭是怎麽回事的人.想想也理所當然.我在紅旗下長大.照我媽說的是"喝著蜜長大的".我哪知道這是一枚離我隻隔幾個街區的地對地導彈在爆炸.二十多年過去了,它留給我的心理創傷依舊.每當有較大的聲響,我都會感到驚嚇.我再也不是沒有經過戰爭的人了.對我來講戰爭就是死亡.
我突然意識到了這一點,也開始奔跑起來.不對!我是逆著人們的方向在跑.我不是想去出事地點看"熱鬧"的,而是真開始害怕了.一種錯亂中的無目地行為.我迎麵攔住一位男人,用巴格達土語問他:"哪裏出事了?""解放廣場那裏!" 他愣愣地看著我,用阿拉伯語大聲答到,並停了下來.我改用標準阿拉伯語繼續問他:"出了什麽事?" "地對地導彈!地對地導彈!" 於是朝我背後跑去.隻聽他在我後麵補了一句"是伊朗打過來的!"我立即轉身順著他的方向狂奔起來.逃命是一種人類本能的反映.
跑過好幾條街,我累得放慢了步子.街邊的商店仍然彩燈輝映,遠處的音樂噴泉照舊在五顏六色的燈光裏,隨著輕輕的樂聲飄飄灑灑.和平與死亡如此近在咫尺!
回到住處,一踏上門口的台階, 我感到腿在發軟.同事L看到我立即叫到"小Z回來了".辦公室主任老F說"又回來一個!',並在一張紙上打了個勾.顯然"老人家"是在做"晚點名".我並沒有把事情想得十分嚴重.直到此時我還是沒有想到戰爭究竟有多殘酷.就象剛溜出去看了一場戰爭影片.
周圍的同事們個個麵目凝重.有的正忙著打電話;有的正圍在一起看當日的報紙試圖找點信息. 如果是現在,肯定都忙著上網.隻是上世紀八十年代無網絡可用.我也立即加入了忙碌之中.
太陽又升起了.為了安全起見, 如果沒有特批我們誰也不能出去.幾個星期過後,我的車經過廣場附近.隻看見一堆房屋的廢墟.人們依舊來來往往;孩子們依舊嘻笑玩耍;女人們依舊兢兢業業....
哦!戰爭是如此容易地被"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