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胡適的“容忍”與“自由”談起

胡適有句名言“容忍比自由還更重要”。如果脫離當時的語境和胡適個人的經曆，這句話真的有些匪夷所思。

“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二者皆可拋”，“自由”已被抬到如此高度，怎麽容得下“容忍”？

其實，任何一個人的片言隻語，如果脫離了一定的曆史背景來批判或者是崇拜都十分幼稚，就像如今把孔夫子或毛澤東的“語錄”拿來膜拜或批判，都不是一種嚴謹的治學態度。

胡適為什麽有“容忍比自由還重要”的言論呢？這句話其實不是胡適的原創。胡適晚年到康乃爾大學探望史學大師 George Lincoln Burr ，臨別時，Burr對胡適說，他年紀越大越覺得“tolerance is more important than freedom”。Burr之所以這樣說，一是出於老年人的智慧，二是有感於當時美國社會爭自由過了頭。但是，胡適回來後就開始借機販賣了。

當然，說胡適販賣也不公平，胡適也是有感而發。胡文《容忍比自由更重要》發表於1959年的《自由中國》雜誌，從背景看，胡適的“容忍”針對的是蔣介石，是規勸蔣對於不同政見要“忍”。胡適的原意是，筆杆子的力量不見得比槍杆子來得小，槍杆子需要容忍，筆杆子也需要容忍。胡適提倡的是允許不同的意見的存在，不求一致，而求多樣並存，允許思想的多樣化。

沒有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真理”，如果我們硬要把“忍”說成是對邪惡勢力的“忍”來批判胡適，那也是極為不公平的。即便胡適不是對蔣介石說的，“容忍”和“自由”之間的關係也不是那麽非黑即白。

從一定意義上說，沒有容忍就沒有自由。

最近，加拿大的一些城市的學校在討論一個議題：允許變性學生自由選擇使用男/女廁所。變性學生有沒有自由作出自己的選擇？其他學生有沒有自由拒絕被“異性”騷擾？雖然這是一個複雜的倫理和法律上的難題，但是總體上說，大眾應該對性取向異於常人的人采取包容的態度，最大限度地保障他們的自由，自己的自由才能得到保障。

還有，女性有沒有在公共場合裸露上身的自由？母親有沒有墮胎的自由？諸如此類的問題不是一句“自由價更高”就能一錘定音的。

自由與包容往往是一個硬幣的兩個麵，在西方社會，我們正是有了更多的包容，才保障了更多的自由，也正因為如此，我們在享受更多自由的同時，也接受了更多的約束。比如我們不能因年齡、性別、族裔而在在招工、升學上限製他人，更不能以這些作為話題隨便開玩笑，西方做什麽事都有大大小小的法律約束著，我喜歡釣魚，可是什麽時候釣什麽魚，釣多少，用什麽方法，甚至什麽魚用什麽魚鉤，多大尺寸都有嚴格的規定，在中國，凡是能撈得著的，魚爺爺魚孫子都一網打盡。中國除了思想不自由，什麽都比西方自由——這真是一個黑色幽默。

“製度”固然是一個因素，但是就“包容”而言，中國人總體上是不善包容的。其實從胡適把“tolerance”譯成“容忍”就可見一斑。“忍”是中國文化的高境界，臥薪嚐膽，“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但中國人更需要“容”，包容是一種寬大的胸懷，更是一種自信的力量。我們要學會更多的包容。

當然，任何人寫作都很難不把自己的潛意識表達出來，胡適的文字也反映他自己的個人經曆。對胡適身平有所了解的朋友不難看出，胡適之所以提倡“容忍”，其實是他這一輩子的命運正是在不斷地“忍”著兩個女人——母親和妻子。麵對江冬秀的菜刀，膽小怯弱的胡大文人不“忍”怎麽能活下來呢？

好了，還是回過頭來關注一下我們身邊的事，在我們這個品茶小軒，我們有很多自由發言的機會，但是這個壇子裏缺少的是對不同意見的寬容。套用胡適的話說，在茶軒，難道不是容忍比自由更重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