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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為人父歸來,十分高興。
和為兄在論壇上辯論過好幾回,感覺為兄是一位真正能自己思考,且嚴肅認真的人。論壇上誰的文章寫得好不敢說,但跟貼評語寫的最好的,為兄第一!我通過和為兄的辯論,不僅理清了自己的思路,還學到了新的東西,甚至讓自己的觀念發生了變化,比如我過去將“中庸”看成是一團糟粕,如今中庸在我眼裏也鮮明起來,正要打算寫一篇有關感想,卻讓“茉莉花”給攪了。今天看到為兄昨晚的跟貼,我知道今天的第一篇文字一定是給為兄的。
廢話少說,言歸正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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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蒙的這篇小說發表在六四之後,因此有人說他在小說中用爺爺暗諷鄧小平。對中國當時的改革倒退,這算是比較溫和的批評和諷刺了。在當時,我覺得這篇小說就是一個政治寓言小說,現在想想,小說也反映了一種人性,即人類的惰性和對習慣的執著。這個是不分民族和文化的,是人都有惰性,如果不是外界逼迫,沒人願意沒事找事改革的。
該小說發表在《中國作家》1989年第二期,64之前,那王蒙一定是早幾個月前就創作了的。這也從一個側麵證明了我的觀點:64客觀上造成了中國民主的大倒退。趙紫陽執政期間是共產黨民主思想最為開放的時期之一,64之後,王蒙吃了豹子膽也不敢寫這個,更不用說發表了。
所以,王蒙根本不是在批評改革倒退,而是借那暫時的良好民主風氣,闡述一下自己對社會變革的看法。我不覺得這是個政治寓言,相反這對社會文化的反思,說人性也可以。沒錯,不管什麽文化,人的惰性總是存在的,可是,就中西方文化而言,那一種文化更守舊,更保守,那一種文化更開放,更勇於追求真理,勇於創新,這個,還有必要爭執嗎?您別說,還真的有人喜歡“沒事找事”、“窮折騰”——沒有“折騰”,就沒有創新。
我不明白你轉這篇小說的用意何在,是用來說明中國的文化太保守,不配享受民主?把中國沒有民主的狀況歸結為文化的原因有點像算命先生給人算命,總是有點對的地方,但要說很準,那就是瞎扯了。文化的差異性並沒有強大到決定一個國家的國民連是非都不分的地步。我比較同意樓下野性的觀點,曆史充滿偶然性,如果台灣沒有蔣經國,那和現在的大陸沒啥兩樣。也正是因為有了蔣經國和台灣的民主化,才讓你的文化決定論站不住腳。中國現在啥都不缺,就缺一個蔣經國那樣將民族利益和人民利益放在前麵的人。如果共產黨內出現這樣一個人,就是中國人民的福氣。
轉這篇文章的用意是想表達我從中看到的兩個寓意:1)任何製度都要有合適的人來執行,製度不能自己運作,而人又是能操縱製度的。所以中國人常說: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2)從別人那裏拿來的製度,必定會受到慣有的習俗(文化)的阻力,文化的土壤不具備,製度很難得以順利執行。所以如果把民主比喻成牛奶麵包,不是中國人不配享受,而是民主(牛奶麵包)不適合喝慣了稀粥的中國人的胃。
我越來越堅信文化是製度之母,中國沒有民主(或說儒家文化裏產生不出民主)就是沒有文化的土壤,這是我目前能找到的最合乎邏輯的解釋,不強求任何人接受,但如果你說我是“瞎扯”,那你拿出你的解釋來,我們討論,讓我口服心服。你自己沒有解釋卻說別人“瞎扯”,根據何在?我們的醬缸文化的確讓國民是非不分了,這不僅僅是現狀,魯迅和胡適早在30年代就指出了。中國人現在除了錢,還有多少真正的是非觀?
曆史中是有很多偶然,但辯證法告訴我們,偶然中有必然,而我更認為,曆史的必然大於偶然。你把蔣經國看成一個青天大老爺讓我很驚訝。且不說他早年留學、上海打老虎的經曆,台灣逐漸走向民主進程(並非完全民主,至今也不是),中壢事件(1977)、美麗島事件(1979)等來自民眾的呼求怎能忽視?台灣的民主,起關鍵作用的其實還是來自美國的壓力(這點和日本相像)。所以可以說,蔣經國隻在晚年迫於美國的壓力才推動民主運動,且隻允許有限度的民主改革。在主政時期仍采取威權統治為主,以警總及情治單位鎮壓異議份子。例如陳文成命案、美麗島事件、林宅血案等的政治責任。你還說蔣經國“將民族利益和人民利益放在前麵的人”?別說蔣經國,就是美國我還沒看見一個這樣的人。
中國現在啥都不缺就缺一個蔣經國?你這次回國和親朋好友交談的內容是什麽?民主自由還是房子股票?“如果共產黨內出現這樣一個人,就是中國人民的福氣”?——你讓我對中國徹底絕望了,中國永遠出不了一個“將民族利益和人民利益放在前麵的人”。人性如此。
對普通百姓來說,民主並不是一個理想和一種意識形態,而是關係到切身利益的實實在在的問題。當你的家人被強拆隊打死打殘又無處說理時,當你看到自己工作了一輩子的工廠被貪官和奸商私有化了,而你卻被下崗了,這個時候你就會特別希望民主。此時,民生和民主就是一體的,是密不可分的。
這一段話,如果去除“民主”二字,我是十分讚同的,當老百姓遭遇這些損害自己切身利益的事情的時候,他們想到的決不是什麽民主,而是“不許碰我的奶酪”!民主和民生有交叉的時候,但不是這。希臘是一個地地道道的民主社會吧?為什麽那裏也接二連三地遊行呢?是“民主運動”?希臘人不缺民主,他們卻的是“麵包牛奶”!民主替代不了麵包牛奶,靠民主是填不飽肚子的。美國自己也有很多貧困人口,卻把大筆的銀子扔在飛機大炮上去別國“輸出民主”,這難道是民主和民生“密不可分”的表現?
我也不希望中國出現暴力和流血的革命,但我到希望中國出現茉莉花那樣和平和溫柔的示威,這是推動執政黨改革和妥協的必要的外部壓力。當體製內改革失去動力和主動性的時候,外部的壓力就是十分必要的。
魯迅說過“在中國,哪怕是搬一張桌子都會流血”,雖然誇張,但不無道理。在中國,任何的革命都會流血,不是哪個領導者和執行者能把握住的,哪怕是有了最高指示“要文鬥不要武鬥”,都血流成河。茉莉花開了一陣了,你哪裏看到“平和溫柔的示威”?經過六四,我不願再看到無辜的生命犧牲,所以我提倡甘地的非暴力不抵抗——其實目前已經達到目的了,反對獨裁的理念已經傳達給了中共,還有必要麵對坦克車勇往直前嗎?
我不讚成茉莉花的另一個原因是,我們身在海外,其實是去了鼓動的權利。誰要是手持一束茉莉花在天安門前呐喊,我會對他/她說:好樣的!但坐在美國的電腦前一邊品著咖啡美酒,一邊大叫“到廣場去,上街去”,我看還是免了吧?
民主作為一種政治製度並不是完美無缺的,也不是最好的製度,但較之沒有外部監督的一黨獨裁製度則毫無疑問是一種文明的製度和進步的製度。如果在一黨製的情況下能夠解決權力的監督問題,那我就支持共產黨繼續待在台上執政。而如果中共還能解決社會公平問題,解決權貴資本控製權力的問題,那我就舉雙手支持他。
這是毫無疑問的,完全同意。我說過,民主的形式是多元的,並不一定要以多黨製為基礎。給你一個例子:香港。嚴格從政治意義上說,香港算不上真正的民主社會,充其量是一個“雜交政體”(hybrid regime),香港政府有反對黨監督嗎?那為什麽香港人民能有基本的人權保障?除了100年殖民的“底氣”,還有兩件法寶:司法獨立和新聞自由——這,正是我提倡的,而不是什麽推翻哪個政黨。我甚至猜測,美國的兩黨輪換也變成了一個政治遊戲,其實隻要保證憲法的權威性,保證司法獨立和新聞自由,有一個總統任期製就可以了。驢和象都不是“東西”!或者都不是“好東西”!
把中國的民主希望完全寄托在改造國民性上,是一種遠水解不了近渴的策略。如果沒有政治體製上的改革,尖銳的社會矛盾就會在國民性還沒來得及改的時候爆發,而將中國拖入又一場浩劫。而這樣的浩劫一來,文化將更為荒蕪。
遠水解不了近渴,不錯。近渴應該用一種平穩的方式解決。不得不承認,中國的司法力度和新聞自由在一定程度上有所改善,國內微薄上的言論甚至比國外某些中文網站都要開放這難道不是事實?急功近利地鬧民主等於飲鳩止渴。還有一個更尖刻的問題:中國有多少民眾真正覺得自己“渴”了? 尤其是思想精神上的“饑渴”?
幻想中國人成為文化上的西方人民主就會不請自來不過是另一種一廂情願的文人情結。任何一個民族都有文化問題,並不是說隻有中國的文化有問題。何況,文化的優劣並沒有嚴格的客觀評價標準。
民主哪能不請自來?所以我提倡從開啟民智做起,民主也是要以發展經濟為基礎的,麵對一大批饑寒交迫的難民,他們需要的是一大鍋稀粥,而不是一塊堅硬的奶油蛋糕。至於文化,如果沒有一個基本的參照點泛泛而談,確實很難比較優劣,但是,如果把民主作為參照點,那一種文化更追求真理,崇尚自由,尊重生民?您自己都承認,中國傳統文化“對生命的尊重不夠,對人等級製度持肯定態度”,用這樣標準來評價,還不夠客觀公正嗎?
謝謝為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