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三聯書店的錯還是錢鍾書的誤?
(2009-06-21 11:35: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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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喜歡讀老一輩人的回憶文章,所以朋友推薦不久前出版的《聽楊絳談往事》,就一口氣看完,受益匪淺。
錢鍾書和楊絳都是了不起的才子才女,一生豐富的閱曆,深刻的思想和優美的 文筆都給中國文壇增色不少。錢楊二位的很多文稿都是由著名的三聯書店出版,這本書雖然是友人吳學昭執筆,但也還是通過三聯出版發行。楊絳曾經說:“我和錢 鍾書把書交三聯出版,是因為三聯是我們熟悉的老書店,品牌好。”
可是,這一次三聯卻不太對得起楊絳,至少作為一個普通讀者我是失望的。
《聽楊絳談往事》一書寫的是大師,但文字和編輯水平卻算不得上乘,不知道是出版社的問題還是作者的問題。中文就不說了,書中有幾處引用英文,其中三段引用較多的地方均出現低級錯誤:
蘇格蘭兒歌:(p.28)
Old Woman Who Lives in the Shoe
……
Are the babes in their beds for its now ten o’clock.
1938年3月12日錢鍾書給英國朋友信:(p. 137)
My wife lost her mother, I myself have no prospect of getting decent jobs in China. Still, one’s lot is with one’s own people; I doon’t mind roughing it a bit.
錢鍾書在《人獸鬼》贈書頁上題字:(p.219)
To C.K.Y.
An almost impossible combination of 3 incompathible things: wife, mistress, & friend.
C.S.C
粗看一下,這短短三段英文就有5處錯誤!拚寫錯誤可能是排版時的疏忽,可三聯難道沒有一個認真負責的稍懂英文的編輯改正這些錯誤嗎?即使是原稿錯誤,難道不可以向原作者或楊絳本人核實?至於語法錯誤,我實在不敢懷疑是大名鼎鼎的錢鍾書的錯誤。以“整個清華沒有一個人有資格做錢某人的導師”的自信,錢鍾書會犯這種錯誤嗎? 《錢鍾書文集》裏提到:“錢鍾書在美國講學,僅憑其操英語的口才,即令四座吃驚,一位在哈佛大學研究院工作多年的美國學者說,他在美國長這麽大,生平從未聽過像這樣漂亮的英語,算來算去隻有哈佛的一位語言學教授的英語水平差堪同錢相媲婉美。”
還是大膽假設小心求證吧。
的確有人(包括楊憲益)指出錢鍾書的英文不是好英文,也有人說《圍城》第一章中“相傳愛爾人的不動產(Irish fortune)是奶和屁股”的說法是沒有理解英文的俚語,因為“Irish Fortune”是指女人的某個部位,和不動產無關。但無論如何,我覺得“My wife lost her mother, I myself have no prospect of getting decent jobs in China.”真的不是好英文。
看來無論做事做學問都要精益求精。
【附】三聯書店:終於隻見一個輝煌的背影
文/顧思齊
前些時候,網上出現三聯書店職員、元老乃至民營書店聯名的公開信,力斥三聯現主事者的管理作風及出版路線,引發知識界眾議紛紜,憂之者以為斯文將墜,一個優秀的出版傳統或及身而斬。
不過,似也無需如此痛心疾首。三聯固然僅此一家,但環顧書林,雜花生樹,草長鶯飛,其實處處可見三聯式的文化風格。
二十年間世已新,當年三聯的暢銷經典多已花落別枝。在金庸武俠劇席卷 大陸熒屏之際,《金庸作品集》卻已落戶廣州;茨威格哀挽舊歐洲的回憶錄《昨日的世界》,三聯的舊酒換作廣西師大的新瓶;西拉姆精彩的考古學傳奇《神祗8226;墳 墓8226;學者》,也由東方出版社改頭換麵成《西拉姆講述考古的故事》……最可訝異的是房龍的《寬容》,這部通俗的思想自由史,或者說思想迫害史,竟有六種以上 的新版:在此間的天河購書中心,就有廣西師大版的彩圖本、中英雙語本,陝西師大版的全彩珍藏本、彩色插圖本,大象版的彩圖本,以及中國人民大學版、西苑 版、中國民族攝影藝術版,何其洋洋乎大觀!
三聯原來的熱門選題,也多有梁山好漢半路截奪。黃仁宇的《萬曆十五 年》,最初是中華書局的獨門暗器,但三聯借勢推廣黃門兵器係列,遂使大曆史的“黃潮”泛濫;到如今,廣西師大複祭出《大曆史不會萎縮》、《黃仁宇書信 集》,可謂黃雀在後。三聯繼錢穆、黃仁宇之後,即將推出餘英時係列,不料又是廣西師大,搶先出手四卷本《餘英時文集》,又足以令三聯為之色沮氣短。三聯曾 以《陳寅恪集》、《錢鍾書集》管領一時風氣,但匯集錢鍾書讀書劄記大成的《錢鍾書手稿集》卻由商務印書館影印,何也?至於茨威格、房龍,更早已成為人人可 以分一杯羹的文化自助餐了。
甚至三聯的版式設計亦不乏摹仿者。如海南出版社、三環出版社近時的“文學大師係列”,包括《福爾摩斯的世界》、《簡8226;奧斯汀的世界》、《勃朗特姐妹的世界》三種,不活脫脫是“文化生活譯叢”的精致翻版嗎?
對三聯風格的廣泛複製,一方麵是向出版業“光榮與夢想”的榜樣致敬,證明了三聯獨居上遊的龍頭地位;另一方麵也表現出“彼可取而代也”的文化雄心,則又證明了三聯的獨尊勢力已難乎為繼。
回過頭看,二十世紀八十年代當為三聯的極盛期,當是時也,乘政治解凍 之東風,樹人文精神之新幟,確乎為大陸出版界一代盟主;九十年代勢頭不減,陳寅恪、錢鍾書及黃仁宇著作集,皆能因應知識界風氣而順風點火。但新世紀前後, 出版江湖風雲再起,尤以遼寧教育、河北教育、廣西師大三家先後異軍突起,或多或少,既為三聯的精神繼承者,也是三聯的市場競爭者;三家在文化地緣上雖僻處 邊陲,但憑藉“教育出版”的資本優勢,皆卓然自立,在“人文出版”方麵割據稱雄。遼教的“書趣文叢”、“新世紀萬有文庫”,河北教育的“二十世紀史學名著 ”係列、全集係列、近代名人日記係列,都足以揚名立萬;廣西師大更是後來居上,引進拿來,新譯重印,精品層出不窮。在此亂世英雄起四方之際,三聯即便內無 人事領導之憂,其文化霸權也已四麵楚歌了。
這正是:江山代有英雄出,各領風騷數十年。
俱往矣,三聯的時代是過去了,上世紀八十年代的出版老大並未轟然倒下,卻已漸行漸遠,終於隻見一個輝煌的背影。
來源:《南方都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