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隨筆——孔融老矣，尚能讓梨否？

一日，兒子女兒為了分一包糖果而吵得不可開交。作為家長，我完全可以擺出權威，做出一個分配決定，平息這場“騷亂”。但是，獨裁武斷絕不是教育的好方法，還是曉之以理吧。

於是我想到了中國古代的道德故事，首當其衝的自然是“孔融讓梨”。

孔融有五個哥哥，一個小弟弟。有一天，家裏吃梨。一盤梨子放在大家麵前，孔融不挑好的，不揀大的，隻拿了一個最小的。爸爸看見了，心裏很高興：別看這孩子才四歲，還真懂事,就故意問孔融： “這麽多的梨，又讓你先拿，你為什麽不拿大的，隻拿一個最小的呢？”

孔融回答說：“我年紀小，應該拿個最小的；大的留給哥哥吃。”

父親又問他：“你還有個弟弟哩，弟弟不是比你還要小嗎？”

孔融說：“我比弟弟大，我是哥哥，我應該把大的留給弟弟吃。”

他父親聽了，哈哈大笑：“好孩子，好孩子，真是一個好孩子。”

孔融四歲讓梨。大家都很喜歡他。

你喜歡孔融嗎？

首先，我懷疑這個家喻戶曉的故事的真實性，第二，我也不喜歡孔融這樣缺少童趣的孩子。孔融作為一個小孩子肯定是想吃大梨的，但他違心地選了小梨，並不是因為他人小吃不下大梨，而是“他比哥哥小，應該吃小梨；他比弟弟大，應該讓弟弟”。他沒有按自己的真實意願去選擇，而是從道德層麵做了一個“正確”的選擇。這樣的孩子誠實可愛嗎？

從正常的兒童心理來看，一個四歲的孩子是以自我為中心的，自己不可能將喜歡的東西讓給別人。如果父母如此教育孩子，那為什麽五個哥哥都沒有這樣的覺悟呢？孔融讓梨，五個哥哥和一個弟弟也都心安理得的吃大梨，父親就這麽表揚一下孔融，難道其他幾個孩子都是應該吃大梨的？莫非這孔老六是後娘養的不成？

想像一下四歲的孔融，自己吃一個最小的梨，眼巴巴地看著哥哥弟弟們吃大梨。感情雷鋒是孔融再世啊！

記得本人小時候和弟弟爭奪一塊山藥蛋子，被母親狠狠抽了一耳巴子。當然我做不了雷鋒，可我是一個正常的人。

也許孔融讓梨的故事是要叫人們做一個道德高尚的人，但是這個故事和現實生活脫節，也就變成說教了。

幾千年過去了，看看這種道德說教管用嗎？

一個學校做了一個關於孔融為什麽讓梨的調查，結果豐富多彩：

“那是個壞梨，孔融肚子不舒服吃不下，本來就不喜歡吃梨，他或是想出名。”

“孔融的腦子進水了，根本分不清梨子的大小……”

“孔融是個虛榮心強的人，他是為了爸爸的表揚才吃小梨的……”

“大梨要麽有蟲要麽是爛的要麽不好吃，所以孔融才吃小梨……”

“家裏的水果太多了，他吃膩了；或是這幾天他肚子疼，吃多了不好受；也許是剛吃過飯，吃不下……但是他爸非要他吃，所以他要了個小的……”

“不是不是。小孔在家地位低，不是不想吃，是不敢吃；或者是剛惹了禍，是將功補過……”

“常言說吃小虧占大便宜。孔融是有目的的，他會對他爸爸說，爸爸我這麽棒，你獎勵我什麽？”

“你們都是小兒科的思維。梨就是梨。孔融當初讓的也就是梨而已。梨可以讓，工資獎金職位不能夠讓……孔融怎麽沒有把他的南海太守職位讓給別人？當今社會，競爭是殘酷的！該讓的可以讓，不該讓的決不能讓！”

“我認為孔融這小子隻所以讓梨，他是靠梨來拉關係的，以退為進的讓，這次吃小的是為了以後吃大的！我爸在沒當上科長前，每次科室裏分東西，他都拿最次的……”

“孔融讓梨”，還有諸如《管寧割席》這樣的傳統道德故事為什麽不被人接受呢？三個字：假、大、空。

…………

2004年，有一位記者井岡山和四川東北部的大巴山區旅遊，看到山區牆壁上依然保留著一些紅軍時期的標語：參加紅軍，打土豪分田地！參加紅軍吃大戶！參加紅軍能升官！ 當他問一位紅軍老戰士，當時為什麽參加紅軍？老人說，“紅軍的人說，想吃飽飯，想要土地的，就參加紅軍。我想吃飽飯，想要土地，就參加了紅軍。”

多麽質樸、現實、有效！

解放軍的“三大紀律八項注意”也是大家熟悉的。不過最初隻有“三大紀律，六項注意”：

“行動聽指揮；籌款要歸公；不拿老百姓一個紅薯。上門板，捆稻草，房子掃幹淨；說話和氣；買賣公平；不拉夫，請來夫子要給錢；損壞東西要賠償，借人東西要還清；不打人罵人。”　後來，又增加了兩項注意，即“洗澡避女人”、“不搜俘虜腰包”。

多麽具體，多麽實在！

規範人的行為準則，一是要符合人性的發展規律，二是要切實可行。你沒有必要也不應該讓一個四歲的孩子“洗澡避女人”，這“洗澡避女人”要比後來的“不調戲婦女”來得具體而易於執行。君不見當今西方的反性騷擾條文是多麽詳細，如果隻是“不得性騷擾”，那法官們就別審別的案子啦。

可悲的是，我們後來的道德教育越來越抽象空洞， 最為典型的就是“五講四美三熱愛”—— 講文明、講禮貌、講衛生、講秩序、講道德。心靈美、語言美、行為美、環境美。熱愛黨，熱愛人民，熱愛社會主義。

這十二條，沒有一條告訴人們具體該怎麽做，為什麽要做，“為什麽要熱愛黨？為什麽要熱愛社會主義？”

還有這“八榮八恥 ”，也叫人摸不著頭腦！這個口號提了兩年了，可是中國人越來越愛國嗎？官員們為人民服務嗎？崇尚科學嗎？辛勤勞動嗎？團結互助嗎？誠實守信嗎？遵紀守法嗎？艱苦奮鬥嗎？

還是學學洋人的教育，讓孩子明白“愛”就是愛自己的家庭——FAMILY——Father Mother I Love You! 辛勤勞動就是分擔家務，十八歲後自食其力。

空洞的口號喊得再響，到頭來還是一場空。難怪我們的大城市裏還有“不隨地吐痰，不隨地大小便”這樣的標語。崔永元深有感慨地說，我小學裏受到的教育是：“我愛北京天安門 ”，上了大學看到的是：“小便請往前站！”

強製的，宗教式的道德灌輸對兒童是一種摧殘。現在的獨生小皇帝肯定不會讓梨了，如果有這樣的“好”孩子，我想他一定是和著眼淚把最小的梨往喉嚨裏咽的。

回到分糖的事情上來，我把所有糖果集中在一起，讓兩個孩子其中一人將糖果分成兩份，另一人則優先選取——問題迎刃而解了。

最近，有一個台灣記者在大陸采訪一位生重病快要去世的7歲小女孩後，深感震驚。因為當她問小女孩現在最大的願望是什麽的時候，小女孩卻回答：“我想去天安門看升國旗！”

雖然，女孩那天真的眼神和話語的確發自肺腑，但這更加令人詫異和痛心。一個正常國度裏的孩子會說他想吃麥當勞、想去迪士尼玩，可是這個小女孩的思維卻被異化、固定在脫離她的年齡、她的生活之外。這樣一種異化的教育給一代代人將帶來怎樣的災難和苦難？！

好在時代進步了，這次四川大地震中有一位男孩被解放軍救出來之後的第一句話是：“叔叔，我想喝可樂，要冰鎮的！”。他沒有像唐山地震時那樣高呼“毛主席萬歲！”

當然，這個孩子最後如果能加一句“謝謝”，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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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鹿事件也從一個側麵證實我們道德教育的失敗。“以德治國”是癡人說夢，沒有切實可行的措施和強有力的法律製度，道德就是空中樓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