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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報得知,Michelangelo Antonioni 以95歲高齡於7月30日去世。
四十歲以上的中國人對這位意大利導演都不陌生,他就是紀錄片《中國》的拍攝者——米開朗基羅•安東尼奧尼。
1971年,作為左派的安東尼奧尼應中國政府邀請,來中國拍攝紀錄片。這部長達近四個小時的紀錄片,記錄了1971年中國的城市和鄉村,或者用導演自己的話說,“電影的名字叫‘中國’,其實這不是關於中國這個國家的電影,而是關於中國人的電影。”
不難想象,36年前的中國是怎樣的一個國家,中國人又是怎樣艱難地生活著。所以當電影在西方公映後,中國國內立刻掀起了一股批判安東尼奧尼的浪潮。
1974年1月30日《人民日報》以“惡毒的用心,卑劣的手法—批判安東尼奧尼拍攝的《中國》”為題,揭開了聲勢浩大的批判運動:
自從天安門廣場上升起五星紅旗,新中國宣告誕生的一天起,世界上各種政治力量就對我們國家發生的翻天覆地的社會變革和在社會主義建設中取得的巨大成就,抱有不同的態度。億萬革命人民和廣大國際朋友表示讚揚和同情,而一小撮反動勢力則表現出極端的恐懼和刻骨的仇恨。這是古今中外一切大革命所必然遇到的一種現象。去年開始在一些西方國家放映的、由意大利導演安東尼奧尼拍攝的題為《中國》的反華影片,就是當前國際上一小撮帝國主義和社會帝國主義分子對新中國極端仇視的心理的反映。這個影片的出現,是一個嚴重的反華事件,是對中國人民的猖狂挑釁。
和所有其它批判活動一樣,中國的老百姓根本沒有機會看到這部西方眼中拍攝的電影究竟是什麽樣子。前不久我碰巧在網上下載了這部電影,雖然個人並不喜歡他的超現代的寫實風格,不過我要說,感謝安東尼奧尼為中國人記錄下一段真實的曆史。
影片以歡快的童聲“我愛北京天安門”歌曲開始,從天安門廣場上排隊拍照的一個姑娘的特寫開始它的“中國人”之旅。就如安東尼奧尼己所說的那樣,他關注的是“人”。雄偉的故宮、天壇、長城,典雅的蘇州園林等等景點在片子中都隻是匆匆的一瞥,鏡頭凝視的是人:長安街上那個不時放開雙手如展翅般騎自行車的男子;十三陵景點喊著“吊主”“拿分”打80分升級的年輕人;從北京到河南林縣,又下南京、蘇州到上海,安東尼奧尼的鏡頭忠實地記錄著文革中中國人真實的生活。
《人民日報》的社論是這樣描述的:“在影片中,聞名中外的紅旗渠一掠而過,既看不到“人造天河”的雄姿,也看不到林縣河山重新安排後的興旺景象。銀幕上不厭其煩地呈現出來的是零落的田地,孤獨的老人,疲乏的牲口,破陋的房舍……;為了醜化中國人民,他挖空心思地拍攝坐茶樓、上飯館、拉板車、逛大街的人們的各種表情,連小腳女人走路也不放過,甚至於窮極無聊地把擤鼻涕、上廁所也攝入鏡頭。”
對於一個擁有幾千年曆史的國家,西方人的眼光總是有些異樣。何況三十五年前的中國人在那種特定的政治氣氛中又怎能理解一位西方藝術大師用心?還是來看看安東尼奧尼自己在影片中的解說吧。這段旁白出現在河南林縣的某村莊的拍攝片斷:
“這些中國人從沒見過一個西方人,他們走到門口既驚訝又害羞和好奇,想多看我們幾眼的願望如此強烈,我們繼續拍攝,但很快意識到外國人和怪物是我們自己、是在鏡頭這一邊的人,我們對他們來說仍是不明物體,也許還有一點可笑,這是對我們身為歐洲人的自豪的一盆冷水,對於世界上四分之一的人口來說,我們太陌生了以至於讓人害怕,我們的大眼睛、卷頭發、又長又大的鼻子,白皮膚、誇張的動作、不合場所的時裝......”
然而,“站起來了的中國人民,精神麵貌發生了巨大變化。中國勞動人民還有過去那一副奴隸相麽?沒有了,他們做了主人了。在我們的國家,從來也沒有看見人民群眾象現在這樣精神振奮,鬥誌昂揚,意氣風發……但是,安東尼奧尼卻把中國人民描繪成愚昧無知,與世隔絕,愁眉苦臉,無精打采,不講衛生,愛好吃喝,渾渾噩噩的人群。”
是可忍孰不可忍!當時全國上下大有把安東尼奧尼批倒批臭,踏上一隻腳永世不得翻身的氣概。連小學生都會朗誦一首兒歌:
紅小兵,誌氣高,
要把祖國建設好。
學馬列,批林彪,
從小革命勁頭高。
紅領巾,胸前飄,
聽黨指示跟黨跑。
氣死安東尼奧尼,
五洲四海紅旗飄。
可憐的米開朗基羅,當他滿懷深情地將鏡頭對準中國人時,他不知道自己以為的純樸的美可能是我們的眼中的“羞辱”。
20年來,中風令安東尼奧尼喪失了絕大部分語言能力,但每當他聽到“去中國”的時候,總會條件反射式地回答:“走!這就走!”
安東尼奧尼沒有走成,也再沒有踏上過中國的土地。令人欣慰的是,《中國》時隔三十年又回到了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