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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再說揚州

(2007-01-20 10:23:35) 下一個

 朱自清在他的 《我是揚州人》裏說道:“ 揚州好也罷,歹也罷,我總該算是揚州人的。” 雖然我母親是揚州人,我卻不敢認同自己也是揚州人,這並不是因為在一個正宗的上海人眼裏,那是連“下隻角”都不如的“江北人”,但是我還是情不由衷地要說說大江之北的揚州,因為那裏養育了我的親人,還因為那裏有迷人的風光、誘人的美食、可人的美女——嘿嘿,老夫聊發少年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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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州的風光,首屈一指的應該是瘦西湖了。瘦西湖美在其蜿蜒曲折,如果說杭州西子湖是豐滿秀麗的雍容少婦,瘦西湖則是修長清麗的窈窕淑女。三十年代的著名作家易君左曾寫了一部《閑話揚州》,由於地域偏見傷害了揚州人的感情,招來一場官司,連江蘇省教育廳編審室主任的烏紗帽都丟了。不過,《閑話揚州》對於瘦西湖的描寫是十分傳神的:

“有人覺得很奇怪,怎麽杭州有一個西湖而揚州有一個瘦西湖呢?你要遊過瘦西湖才知道 ‘ 瘦’ 字之妙!不是我們瘦子說瘦子的好處,以美人而論,環肥真不如燕瘦;以食物而論饅頭倒也不及花卷。西湖是不瘦不胖,太湖我叫他做 " 胖西湖 " ,揚州瘦西湖真是又媚又俏!假如天下湖光是一副美人的嬌麵,太湖就好像胭脂般的兩頰——東西洞庭絕似一對酒窩,西湖就好像一對剪水的秋波,瘦西湖就好像夾在翠眉間的一線 ‘眉心俏’ !所以這裏的景致是纖細的,不是偉大的。 ‘不見塔而有塔意,無山而有山情’ 的小金山, ‘不知今夜秦淮水,流到揚州第幾橋?’的小秦淮都充分的表示揚州風景之纖細!”
 
難怪乾隆七下江南,每次必到揚州;千百年來,文人墨客對於揚州的讚美更是不勝枚舉,最令人浮想聯翩的是杜牧的千古絕唱:“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紅樓》裏黛玉思鄉,想到的也是“春花秋月,山明水秀,二十四橋,六朝遺風”。

說到二十四橋,就引出許許多多傳說,有的說揚州根本沒有這座橋,有的說是一座叫“念四”的橋,讀成“廿四”就是二十四了;更有傳說隋煬帝曾於月夜同宮女二十四人吹簫於橋上……。二十四橋的確切位置也無從考證,但是揚州人卻是不理會這些雜碎的,如今瘦西湖的西岸確確實實矗立著一座石拱橋,它長24米,寬2.4米,24根玉石欄杆圍以兩側……據說這是將二十四橋‘恢複原貌’了。 站在二十四橋邊,觀八方勝景,思六朝繁華。此時如是月明之夜,那橋邊的嫩柳必如青煙綠霧,溶溶月,淡淡月,春意無邊,叫人流連。 “二十四橋仍在,波心蕩;問橋邊芍藥,年年知為誰生?”。

芍藥到處都有,揚州的瓊花卻是獨一無二的。 當年隋煬帝為了下揚州,下令修建了大運河,目的之一就是乘龍舟到揚州看瓊花。 “百花天下多,瓊花天上稀”,“維揚一株花,四海無同類。”, 揚州的瓊花為什麽讓隋煬帝如此迷戀呢?

據稱瓊花獨產於揚州,天下無二本。揚州有一處“瓊花觀”,漢代稱“後土廟”,內植有一株瓊花。歐陽修任揚州太守時,在花旁建築“無雙亭”,以示瓊花天下無雙。宋仁宗曾將瓊花從揚州移栽到開封,但不久花落葉枯,故又發回揚州。宋孝宗也把瓊花移栽到杭州的禁苑中,誰知逾年而枯。可是,枯死的瓊花載還揚州後又枯木複蘇。宋朝亡國的那一年,揚州瓊花也“香消玉損”。   

孟春時節,是揚州瓊花盛開之時。每一組瓊花由八朵五瓣大花圍成一圈,簇擁著一團由淡黃色小花組成的繁星般的花蕊,微風吹過,一朵朵瓊花在綠葉從中,宛若蝴蝶飛舞,千姿百態,清秀淡雅。 宋朝張問在《瓊花賦》中這樣描述:“儷靚容於茉莉,笑玫瑰於塵凡,惟水仙可並其幽閑,而江梅似同其清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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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瓊花,自然讓人聯想起揚州的美女。隋煬帝三下揚州看瓊花,不如說是來搜刮美女,尋歡作樂的。 世人提及揚州,也都會帶著調侃的語氣說:哦,那地方出美女呢!不過,“揚州美女”的背後,是早已被人忘卻的典故:揚州瘦馬。

說到瘦馬,人們自然又會想到馬致遠的《天淨沙·秋思》——“古道西風瘦馬”。水鄉揚州何來“瘦馬”?其實,瘦馬者,即揚州美女也!揚州人至今還把娶媳婦稱作娶馬,或娶馬馬。

清代揚州的鹽商富可敵國,早已厭倦了眉清目秀、豐乳肥臀的美女,轉而對瘦小柔弱的女子產生了興趣,於是揚州城裏“瘦”風勁吹,平日裏無人問津的瘦小女子,頃刻間竟然奇貨可居,揚州瘦馬便由此誕生了。“瘦馬”成了商品,自然早就了一批以此為生的“生產商”。周邊農村那些衣食無著的貧寒人家,賣掉自已生養瘦弱女兒,去充當瘦馬。從此也就有了“要取小,揚州找”的說法。

不要以為瘦馬光有瘦弱的形體就夠了,瘦馬的舉止投足,一顰一笑,都必須符合整日裏審查鹽巴巴的商人們的目光:走路要輕,不可發出響聲;眼神要能含情脈脈地傳送秋天的菠菜,等等。

張岱的《揚州瘦馬》中描述了選瘦馬的過程:
……至瘦馬家。坐定。進茶。牙婆扶瘦馬出。
曰:“姑娘拜客。” 下拜。
曰:“姑娘往上走。” 走。
曰:“姑娘轉身。” 轉身向明立,麵出。
曰:“姑娘借手瞧瞧。” 盡褫其袂,手出,臂出,膚亦出。
曰:“姑娘瞧瞧相公。” 轉眼偷覷,眼出。
曰:“姑娘幾歲了?” 曰幾歲,聲出。
曰:“姑娘再走走。” 以手拉其裙,趾出。然看趾有法 ……

這段描寫栩栩如生,活脫脫好似牲口市場上賣馬一樣,隻剩下沒有扒去這些弱小女子的衣裙了。這也許是康乾盛世裏一種“和諧”的寫照吧?

“和諧盛世”裏的鹽商過著奢華的生活,他們享受的是早上“皮包水”(喝早茶)、晚上“水包皮”(泡‘桑拿’)的樂趣,於是著名的揚州 “三把刀”在這種文化裏應運而生了——剃刀、修腳刀和廚刀。

記得小時候在上海理發,老師傅們大多操著揚州話,動作嫻熟,親切和藹。這些昔日在揚州澡堂裏服務的理發師在鹽商衰敗之後轉往上海謀生,他們憑借一身的好功夫讓揚州剃刀名揚天下。

現在雖然理發業已經從澡堂子獨立出來,修腳的行業卻越來越興旺。修腳師傅的修腳刀種類很多,有用於挖雞眼、用於磨老皮的,也有專用於嵌指的,有的師傅以 5 把修腳刀就可以闖天下了。

前些年,揚州出了一個傳奇式的人物,她是一位身懷修腳絕技的年輕女子,許多連醫師都無法根治的腳上疾病,在她的巧手下刀到病除,於是成了京城、香港甚至海外的名人政要的座上客,並在南京、廈門、深圳等全國各地開辦了 12 家連鎖店。她就是全國人大代表, 特級女修腳大師 陸琴,“陸琴腳藝”的創始人。

如果說昔日揚州人因為大多從事剃頭修腳之類職業而讓上海人看不起的話,揚州菜和揚州廚師卻是讓人誇目相看的。揚州廚師將使用菜刀的技術,揮灑的淋漓盡致,仿佛任何食材透過手中那把刀,都能化平淡為神奇。揚州菜能聞名海內外,遍布各地的揚州廚師功不可沒。 揚州菜滑嫩爽脆而不失其味,酥爛脫骨而不失其形。曹雪芹曾在揚州久留,所以《紅樓夢》中所描寫的菜肴其實大都是揚州菜。紅學家馮其庸說:紅樓菜實在是揚州菜的體係。

最具有特色的揚州菜 有水晶豬蹄、紅燒獅子頭、富春包子、大煮幹絲、揚州炒飯等等。我個人最為欣賞煮幹絲。這道菜最能體現揚州廚師精湛的刀功。一塊小小的豆腐幹要切成十五片 , 每片僅 0.15 厘米厚!然後再切成棉紗線似的細絲,佐以開洋在高湯中慢慢燉至入味。如今我還對上海南京路上的揚州飯店情有獨衷,那些美味佳肴總能勾起無限的思鄉之情。

揚州炒飯是海外中餐館菜單上的保留節目,可是您知道嗎?這種炒飯是應該被列入打假範疇的偽劣產品,因為它隻是用冷飯(通常是隔夜的飯)、雞蛋、剩餘叉燒粒、冰凍蝦和混合蔬菜製作的。

請看揚州的食品官方機構於 2005 年登記了有商標版權的正宗“揚州炒飯”的材料: 上等白米 500 克 / 雞蛋 4 個 / 海參 20 克 / 雞腿肉 30 克 / 火腿 10 克 / 幹貝 10 克 / 蝦仁 50 克 / 花菇 20 克 / 鮮竹筍 30 克 / 青豆 10 克 / 蔥花 10 克 / 蝦籽 1 克 / 精鹽 6 克 / 紹酒 6 克 / 清雞湯 100 克 / 菜油 60 克。 怎麽樣,流口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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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急著吃,揚州人會做菜,吃起來也有講究。比如在吃富春湯包時,我就記住了這樣的“吃經”:“輕輕的提(皮薄,提起來的時候一定要小心!),慢慢的移(慢慢的移到盤子上),先開窗(用嘴先咬一個小口),後喝湯(再吮吸裏麵的湯汁,別急,小心燙著!)最後一掃光(湯吸完了包子就變成了一個薄薄的肉餅,把肉餅卷起來,一掃而光)!”

哪天網友們在揚州飯店聚會,咱們慢慢的聊,盡情的順,好好的踝。哈哈!這“順”和“踝”都是地道的揚州話,踝:美美的吃;順:享受地吃!

提起揚州話,又讓我想起了一個人物,不是鑒真和尚,不是鄭板橋也不是朱自清,更不是“江河湖海恩澤於民”的那位,而是金庸筆下的韋小寶,韋爵爺。有人曾這樣概括揚州:“小寶炒飯,美女八怪”。這位八麵玲瓏,神通廣大而又享盡了齊人之福的揚州人有一句口頭禪:“乖乖龍的冬,韭菜炒大蔥 !! ”

每每想到這一句,一個活龍活現的揚州“辣子”(坯子,無賴)就生動地展現在眼前。揚州話的確很傳神,它不分前後鼻音,不翹舌,有入聲。上海人瞧不起說揚州話的人,可是上海話裏竟也融合了很多揚州方言。如:搭漿:掃興、糟糕;不出湯:不大方;神之烏之:魯莽的樣子;急吼吼:急不可耐的樣子;作興:習慣上允許的,也許;老卵:假充老大,等等。

說起揚州方言,又不能不說說一首家喻戶曉詠花的歌:“好一朵茉莉花”。自從普契尼把它用在了《圖蘭朵》中,茉莉花就遍地開放了,使得張藝謀也屢試不爽。 其實,《茉莉花》源自揚州清曲《鮮花調》。《鮮花調》是揚劇的曲調,原歌分三段,原詞是這樣的:  
 
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   
滿園花香香也香不過她;   
奴有心采一朵戴,又怕來年不發芽;   
好一朵金銀花,好一朵金銀花,   
金銀花開好比勾兒牙;   
奴有心采一朵戴,看花的人兒要將我罵;   
好一朵玫瑰花,好一朵玫瑰花,
玫瑰花開碗呀碗口大;
奴有心采一朵戴,又怕刺兒把手紮。


《茉莉花》有很多不同的版本,用“吳儂軟語”唱,也好聽,但一個“白”字、一個“戴”字,都表現不出揚州話裏的韻味。就像《太湖美》要用蘇州或無錫話唱來才美一樣,《茉莉花》用揚州話唱才能感到她那清香誘人的芬芳。當年,周恩來聽到前線歌舞團演唱《茉莉花》時,曾發出這樣的感慨:“不要唱了,不要唱了,再唱要想家了。”周恩來說:“我13歲離開家鄉。你們的美妙歌聲,使我又一次想起54年沒有回過的蘇北老家。”

如今,《茉莉花》成了揚州的市歌。

“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美麗的揚州,不正像一朵盛開的茉莉花?她那濃鬱的芬芳讓古往今來的文人墨客寫下了多少熱情激昂的文字。如今,現代的文明為揚州古老的曆史又增添了新的光彩,但是,再美妙的文字也難以描述一個遊子對揚州那份難以割舍的情懷,好在電腦科技能讓我們在閱讀文字的同時享受音樂的旋律,那麽就讓我們在《茉莉花》優美的歌聲裏一起“下揚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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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回憶小時候的晴天 回複 悄悄話 哎呀呀。。 好想回國啊~
悟空孫 回複 悄悄話 阿娟光臨,蓬蓽生輝!有失遠迎,罪過,罪過!
常來!該日來吃揚州菜啊!悟空的廚藝還是有兩手的,阿堵可以作證。
阿涓 回複 悄悄話 好文啊!
說起揚州,讓阿涓想起一人。50年代初,外公外婆帶著全家由上海遷居北京時,曾帶一女傭一同遷至北京,她就是揚州人。當我記事的時候,她早已不在我家了,(曆史原因)但她時常會回我家看望外婆。至今我仍然清楚地記得她的容貌,雖然算不上是揚州美女,但她說話時舉手投足間透露出來的那份成熟女人的嫵媚,至今讓我難忘。她說話語速很快,聲音清脆得就像是一隻百靈鳥,雖然她說的揚州話我不能完全聽懂,但是我很喜歡她說話時的那種韻味,像唱歌,非常動聽。她做事手腳很麻利,做的飯菜尤其的好吃,心地也很善良,與全家人都很投緣。我想這也就是外婆千裏迢迢把她從上海帶來北京的原因吧。就是因為她,所以我一直以來都很喜歡揚州人。
十幾歲前,曾多次隨父母回上海,也曾遊曆了江南的一些園林,但卻從來沒有去過揚州。印象裏,陰雨中的西湖,有一種朦朧之美,像是一幅水墨畫。然而揚州瘦西湖的美,卻從未有機會親眼目睹過,實在是一件遺憾的事。不過有了悟空的這一番描述,在阿涓的夢裏,又多了一景了。 “夢遊瘦西湖”,不錯的題目吧? :D
謝謝悟空的美文。
第一次來你家,就羅嗦這麽多,請悟空見諒啦!
神在阿堵中 回複 悄悄話 悟空兄:
看來揚州是非得去一趟不可了,在你這樣一篇兩篇的推崇下!
也謝謝你對“施蟄存”一文的評語。徐中玉也在華師大,我就不知道了。他是搞現代文學評論的嗎?
其實你真該寫寫這些老前輩。我們是網上書上雜誌上看的,雖經自己消化解讀,但到底和你們常常見到不同,你們有實感,是你外公一輩的老朋友。
不小心把腿伸到華師大教授宿舍來了,不好意思。(開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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