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完的故事

四十年洋東,四十年洋西。都說四十不惑五十而知天命,我是四十被惑到西洋,五十仍不服命運。天若有情天宜老,我的故事還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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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初戀(續六)

(2010-08-15 23:40:06) 下一個
我那時返回校園攻博。

學校裏的學運如火如荼。我本來就愛湊熱鬧,此時更像打了雞血一樣的興奮。一天,傳達室通知我去取電報。我害怕是留在父母那兒的女兒有事,就急急忙忙跑去拿。到手一看:“十分惦念見電速歸”,落款卻是他!

真是知己莫如。。。他也?他怎麽知道我一定會陷進去?

反正學校停課,先回家看看。

王子終於來了。十幾年未見,他身子板兒壯實了,神態成熟了。唯一不變的,是他那爍爍的、清澈的眼神。舉手投足間,他優雅隨和,從容大方。相比之下,我倒有些扭捏做作,渾身上下不自在。

杯觥交錯其間,我偷偷地觀察了他的臉:頜下、發跡邊的瘢痕依稀可見。麵部皮膚稍厚稍緊發亮。笑起來,有點像做過拉皮手術的“麵具臉”,但沒有明顯的瘢痕。不知道的人絕對看不出這張臉曾經“燃燒”過。“很不錯了!”,我心中十分感激當時護理他的女生、他現在的妻子。

飯局後,同學們有意把我倆單獨留下。可是,兩句話後就無話可說了。他看哪兒我不知道,但我總是看我手中玩弄的發卡啊、夾子啊什麽的。以後每次回鄉,大家在一起時很快樂,一和他單獨相處就特別扭,幾十年如一日的羞澀感。。。我也搞不懂怎麽會這樣。

但這並不妨礙我們之間的交往。他工廠的同事們都知道他有個“紅顏知己”在北京,常常求他寫條子來找我辦事。甚至有人來之前都不找他,打著他的名義就來了。他常常感到很抱歉。我告訴他,反正我們家已被同學朋友鄉親們封為“駐京辦事處”,懸壺濟世,也不多他那裏幾個。

1999年,我的婚姻亮起了紅燈。我決定出國一段時間,好好想想。

出國前,我最後一次回鄉探親。我們聚集到了小號家。大提琴早就為我們的聚會定下了規矩:“女生打牌,男生做飯”。這一次也不例外。大家似乎知道我當時的處境,言裏語裏有意避開這個話題,再也不像往常那樣無拘無束。吃飯時,王子坐在我的旁邊一聲不吭。隻要我杯子裏有酒,他端起來就一幹而盡。當年曾經非常喜歡他的小提琴,邪了門似的拿個酒瓶子不放,隔著半張桌子給我的杯子倒酒。誰也攔不住。

倒一杯,他喝一杯。再倒一杯,再喝一杯。

小提琴年齡最小,卻已經離了兩次婚,成了兩個孩子的母親。她酒瓶被人搶了後,木頭人一樣戳在那裏,半晌,幽幽地溜出一句:“我發現,一輩子有人替著喝酒,也是一種幸福。”

大家麵麵相覷。。。

王子顯然什麽也沒聽見。身體軟的快要攤在地上。小號趕緊把他扶進臥室。

良久,小號出來了。對我說:“他叫你呢!”

我猶豫了一下,走了進去。

小號的臥室裏連把椅子都沒有。我扭身回到客廳,搬了把椅子進去,坐在了門口。我把門微微敞開,一眼望著躺在床上的他,一眼望著坐在客廳裏的同學們。

他似乎有些神誌不清,伴著嗚嗚的哭聲,一聲大一聲小地叫著我的小名。我的小名隻有我的家人叫,外人還沒有這麽叫過我。

我心裏翻江倒海,但我坐著沒動。我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但我使勁兒抿住嘴,一聲沒吭。

漸漸地,他的聲音小了,小了,沒了。我躡手躡腳地走到他床前,他已經睡著了。但鼻子一會兒一抽,臉上似乎還有淚痕。

“咱們走吧!”我回到客廳,悄悄地對同學們說。

大家無聲無息地拿好東西,又一起回到臥室門口,望著睡在床上的他。

“保重!再見!” 我心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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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Dalidali 回複 悄悄話 寫的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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