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 擇

選　擇

 

風

 

 

一

 

張生一手挽著張李氏, 一手領著兒子,  秋天的太陽如此溫暖明亮, 停車場裏無數的鏡子, 無數耀眼的光點, 幸福就是這樣吧, 他幾乎懷疑身在夢中. 然後他好像看見一輛車衝過來. 他下意識地推開妻兒, 好像接著就飛起來, 看見天和地奇怪地顛倒過來. 接著他就失去了意識.

 

二

 

他醒來的時候, 發現自己在大學宿舍裏. 他有點不明白是怎麽回事. 張李氏呢?兒子呢?但當他看見老大, 老二, 和老六這幾個狐朋狗友時, 不免大叫, “你們都在這裏! 太好了,想死我了!”他想跳起來給弟兄們一人一拳, 十幾年不見的好弟兄啊. 但是大家一起按著他, 老六說:”別動, 張生, 你沒事吧, 至少你還認得我們. 但是你想我們幹什麽, 你該想雲兒啊.” 大家轟笑起來. 轉而看見張生變了顏色, 又噤聲. 老大忠厚,問道: “張生你還好嗎, 那裏痛?”

 

張生定住了神, 笑道: “想雲兒幹什麽, 愛人結婚了, 新郎不是我.” 說到這裏隻覺酸楚, 玩笑開不下去, 暗想自己道行還是不夠, 卻見大家詫異地看著他. 老大憂慮地問: “你沒事吧, 那雲兒才上大二, 接個頭的婚啊. 你是擔心過度了吧. 我們送你去醫院看看. “

 

張生猛吃一驚, 刹那間腦子裏轉過無數念頭: 雲兒大二, 那我才大三, 怎麽回事, 眼前的室友看起來的確都隻有二十歲, 決不是三十多歲的人, 怎麽回事. 我不是被車撞了嗎, 不是在彎區嗎, 眼前分明是中國大學的宿舍. 他隻挑了一個問題問: “我出什麽事了嗎?為什麽要去醫院?”

 

大家交換了一個眼色, 老二說: “哥們你從上鋪頭朝下栽下來了. 暈了. 看來也傻了.” 大家又轟笑起來. 張生陡然記起, 大三那年, 他是從上鋪掉下來, 摔暈了. 想想日子, 正與車禍是同一天. 車禍把他帶回到十幾年前的同一天!

 

三

 

張生就這樣把十幾年前的生活又重複了一遍. 不是重複, 這次他是全優生, 甚至那個每次考試分數要開根號乘10的老師都給了他優. 他還得了半仙的稱號. 算命奇準, 連女生都去找雲兒, 要找他算命.

 

他與雲兒之間, 默契無間. 他知道雲兒喜歡什麽, 他能在恰當的地方接她的話, 雲兒也深知他的性情, 精心照料他的一切. 他永遠忘不了那天, 他們在空空的教室巧遇,  他看著雲兒的眼睛, 突然覺得全世界都不存在了, 隻有這雙眼睛, 隻有眼前這個人, 相知, 相伴, 自己身在天堂, 幸福得無法承受. 他含著淚水, 就這樣看著雲兒,  他想, 我拿什麽奉獻給你, 我拿什麽令你幸福.

 

然後那不可避免的事出現了. 那第三者, 張生苦澀地想, 我叫他第三者, 在別人眼中, 我才是那個插曲,那個不合時宜的第三者. 以後她會很幸福, 她會忘記我, 我卻要思戀她十幾年. 且慢! 張生猛省, 如果我做某件事, 可以把她搶回來! 我有三十歲人的心機, 難道鬥不過一個二十歲的人! 可是如果這樣, 我就不能與張李氏結婚了, 也就不會有兒子小張了. 算了, 小張是個有福氣的孩子, 他會投胎到一個好人家的.

 

張生搶回了雲兒. 他們結婚了.

 

四

 

他們的婚姻相當美滿. 張生有時會想起張李氏, 輾轉打聽到她的消息, 知道她也來了美國, 結了婚, 十分幸福,張生十分寬慰. 轉眼張生有了一個女兒,  都說女兒是父親最後一個情人, 張生萬般疼愛, 要星星不給月亮. 事業上張生也很順利. 張生隻覺的自己的人生太過十全十美,  他想自己何德何能, 可以有這樣的人生.

 

張生一手挽著雲兒, 一手領著女兒,  秋天的太陽如此溫暖明亮, 停車場裏無數的鏡子, 無數耀眼的光點, 幸福就是這樣吧, 他幾乎懷疑身在夢中. 然後他好像看見一輛車衝過來. 他看見女兒飛起來. 他恍惚記得自己在號啕大哭, 他恍惚聽見自己說, 我願意用自己的生命去換取女兒的生命! 我願意用一切去換取女兒的生命!

 

五

 

張生覺得有人在搖自己, 費力地醒來, 卻是在醫院. 旁邊張李氏與兒子都擔心地看著他. “你醒了.”妻子欣慰地說.”你剛才是不是做夢了,  哭得傷心.” 張生靜靜地想了一會, 說:”我出了什麽事, 為什麽在醫院?” 張李氏說, “你被車撞了.” 張生又問:”今天是幾號?”張李氏答某年月日. 張生想這就對了. 這是我出車禍的那一天. 我隻是做了一個夢吧.

 

不, 不是. 我回去過, 又回來了. 因為現在張生記得自己在大學裏是全優生, 號稱半仙, 連女同學都通過雲兒找他算命.

 

唯一不同的是, 張生沒有做某事. 他刻意避免了與雲兒的婚姻. 倘若在失戀與失去女兒之間選擇, 他知道他隻能承擔前者.

 

 

福不可邀, 禍不可避.